霍格沃茨城堡沉入子夜最深的时刻,连幽灵都归于寂静。八楼走廊空无一人,唯有墙上的火把燃烧着最后一点灯油,投下的影子在石壁上拉伸成怪诞的形态。
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对面,阿瑞斯第三次走过那面光秃秃的墙壁,心中默念着最强烈的愿望:“一个不会被发现、能隔绝魔法波动、可以安全进行危险实验的地方……”
墙壁无声滑开。不是门,而是一道逐渐扩大的、边缘泛着珍珠母光泽的涟漪。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停顿了一瞬——这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有求必应屋形态。
一个完全由未经打磨的原始岩壁构成的圆形石室,约莫普通教室大小。墙壁上刻满的不是常见如尼文,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如同活物蜷缩般的符号,在黑暗中微微脉动着淡青色微光。没有天花板——上方是一片旋转的、星云般的银色雾气,无数光尘在其中沉浮,代替了照明。
石室中央升起一座黑色玄武岩平台,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的星云。平台边缘自然形成七个凹陷,每个凹陷中有一汪静止的、银色水银般的液体。
“这是……”阿瑞斯低语。
“城堡最古老的记忆形态之一,”汤姆的黑眸扫过那些符号,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敬畏,“有求必应屋回应了我们‘绝对安全’的请求,拿出了它压箱底的东西。这些符文……我在《霍格沃茨:一段秘史》的残卷里见过插图,是创始人时代之前的古老守护咒。”
誓约之笔从阿瑞斯口袋中自行浮出,笔尖宝石的光芒与石室墙壁的脉动同步,一明一暗,像在呼吸。晨曦从阿瑞斯肩头飞起,在石室中盘旋一圈后,停在了平台正上方——那里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笋,形同栖架。
“开始吧。”汤姆的声音在石室中带着轻微的回音。
两人站在平台两侧。阿瑞斯将手悬在誓约之笔上方,汤姆站在他身后,双手按在他肩胛之间。这一次的姿势比在图书馆隔间时更加紧密——汤姆的下颌几乎抵着阿瑞斯的发顶,两人的呼吸在冰冷的石室空气中凝成缠绕的白雾。
“回忆契约的节点,”汤姆的声音直接贴着阿瑞斯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皮肤,“天文塔的雪是第一笔……禁书区的吻是第二笔……孤儿院的面包屑是原点……让这些画面顺着契约的丝线流动……”
阿瑞斯闭上眼睛。在他的感知世界里,银色的契约丝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每一条都闪烁着温度和记忆。他开始引导誓约之笔中封存的片段——
雪落在天文塔栏杆上,汤姆的手指擦过他脸颊时冰冷的触感。
禁书区狭窄空间里,那个带着占有欲的吻,誓约之笔在口袋里发烫。
孤儿院潮湿的墙角,半块发霉的面包被小心地掰开,汤姆那时的手指还很瘦小。
温暖的、光明的记忆流。
与此同时,汤姆注入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阿瑞斯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顺着契约反向流淌而来的黑暗溪流:对密室秘密的饥渴、看到科沃斯使用黑魔法时的冰冷评估、对埃弗里等人可能伤害阿瑞斯时涌起的杀意、还有……一丝极深极深的、连汤姆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承认的恐惧——害怕失去这唯一的“同类”。
光与暗在契约的框架内碰撞。
平台上的七汪银色液体开始旋转,升腾起薄雾。雾气在他们之间凝聚,拉伸,逐渐形成一条稳定的、边缘清晰的灰色通道。不是影子,更像是一条“存在的可能性”的实体化——既在此处,又在彼端,处于量子态般的暧昧中。
成功了。
但就在通道完全稳定、两人魔力达到完美共鸣的巅峰时刻——
阿瑞斯眼前的景象突然撕裂。
一半仍是石室,汤姆紧贴着他的体温,誓约之笔稳定的脉动。
另一半却坠入了绝对的黑暗。冰冷,潮湿,水滴滴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爬行,粘稠的摩擦声……然后是饥饿。不是生物的饥饿,是某种更古老、更空洞的、想要吞噬一切光、热、记忆、存在本身的渴望。
“阿瑞斯?!”汤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阿瑞斯无法回应。他的异色瞳开始失控地变换——左眼的湛蓝中有黑色脉络如荆棘蔓延,右眼的灰黑中泛起熔岩般的金红。他同时看见:
石室的古老符文在疯狂闪烁。
黑暗洞穴中,一顶发黑的冠冕悬浮在半空,下方跪着一个人形轮廓——科沃斯,但他的后背裂开了,有无数黑色触须从脊柱伸出,扎入地面。
触须连接着的……是更深处某个搏动的、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存在。它每搏动一次,冠冕就更黑一分,科沃斯的人形就更淡一分。
“断开!!!”汤姆的嘶吼在现实中炸响。
魔力被强行切断的撕裂感让阿瑞斯痛哼出声。影子通道炸裂成黑色闪电,在石室中疯狂弹射!墙壁上的古老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如饥渴的巨口吞噬着失控的能量。誓约之笔从平台上弹起,笔杆撞在岩壁上——
“咔嚓。”
清脆的、令人心脏停跳的碎裂声。
笔杆上的裂痕如黑色闪电般蔓延,瞬间贯穿整颗宝石。宝石中的光暗魔力疯狂外泄,银白与幽紫的光流如垂死挣扎的蛇般扭动,然后迅速黯淡。
阿瑞斯向后倒去,被汤姆死死抱住。他左眼眼角裂开,渗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银红交织的奇异液体,滴在汤姆黑袍上,灼烧出细小的孔洞。异色瞳失去焦距,视野里满是重影。
“坚持住……”汤姆的声音在颤抖,他一手搂着阿瑞斯,另一只手魔杖疾点,“镇定心神……魔力归流……”
杖尖涌出的不是寻常的治疗白光,而是一种深紫色的、冰冷的魔力流,强行压入阿瑞斯体内,稳定暴走的魔法回路。这过程痛苦异常,阿瑞斯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汤姆的手臂。
墙上的符文光芒渐弱。石室停止震动。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臭氧味、岩石粉尘味,还有一丝……黑暗魔力特有的甜腥,如同腐烂的蜂蜜。
足足五分钟,阿瑞斯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他靠在汤姆怀里,浑身被冷汗浸透。晨曦焦急地飞下来,用喙轻啄他的脸颊,凤凰的治愈暖流丝丝渗入。
汤姆没有松开手。他的手臂环得很紧,紧到阿瑞斯能感觉到他黑袍下急促的心跳——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孩,此刻的心跳快得惊人。
“我看见了……”阿瑞斯哑声开口,每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科沃斯……不只是祭品……他是导管……冠冕用他做导管,在喂养地下的……”
“我知道。”汤姆打断他,声音低沉,“在你失控的瞬间,契约双向流通……我也看见了片段。”
他缓缓松开手臂,让阿瑞斯靠坐在平台边。然后他走向墙角,捡起那支誓约之笔。
裂痕触目惊心。宝石几乎一分为二,光暗魔力从裂缝中如血液般缓慢渗出,笔杆上那些精美的螺旋纹理被黑色的裂纹撕裂,如同美丽的瓷器被摔碎。
汤姆盯着那支笔,黑眸深处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懊悔、愤怒、后怕,还有一丝冰冷的、针对自身的厌恶。
“我们太狂妄了,”他低声说,手指轻抚过笔杆裂痕,“以为契约能驾驭一切……以为我们是特殊的……”
“我们就是特殊的。”阿瑞斯挣扎着站起,走到他身边,伸手覆盖在汤姆握着笔的手上,“正因特殊,才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真相。科沃斯背后有更大的东西……而倒计时——”
他顿了顿,异色瞳望向石室空中的星云,那里不知何时浮现了一行正在缓慢消褪的银色字迹:
“地脉寄生体苏醒进程:1\/7 完整”
“——不是七天后完成,”阿瑞斯的声音很轻,“是分七个阶段。刚才的震动,是完成了第一阶段。我们每耽误一天,它就强大一分。”
汤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行字迹恰在此刻彻底消散。他沉默良久,然后小心地将誓约之笔收进自己袍内最深的暗袋。
“笔需要修复。你需要治疗。而我们需要……”他的黑眸转向石室墙壁,那些古老符文已经恢复平静的脉动,“……弄明白这些符文能不能用来对付地下的东西。”
他扶起阿瑞斯,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晨曦飞回阿瑞斯肩头,疲倦地将头埋进翅膀。
就在他们走向出口时,石室天花板的星云突然再次波动。这一次,浮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化的、却令人脊背发寒的图案:
一顶冠冕,下方跪着的人形脊椎裂开,延伸出的触须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阴影。而在阴影更深处,有另一双眼睛在缓缓睁开——异色的,一金一银。
图案只存在了三秒。
但足够了。
阿瑞斯感到自己左眼下的血盟链纹传来一阵灼痛,不是警告,而是……共鸣。与那双深处眼睛的共鸣。
“走。”汤姆的声音紧绷如弦,几乎是半抱着阿瑞斯冲出了石室。
墙壁在身后闭合,恢复成光秃秃的石面。走廊依旧寂静,火把即将燃尽,投下的影子拉长得如同鬼魅。
“从笔显示七日倒计时开始,”汤姆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低沉响起,“到现在,过去了一整夜。”
阿瑞斯靠在他肩上,疲惫地计算:“所以还剩六天。”
“名义上。”汤姆的黑眸望向走廊深处,那里通往城堡地下,“但如果我们看到的七个阶段是真的……每阶段可能不等长。下一次震动,也许就在明天。”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堡深处传来了第二声非人的哀嚎——比昨天的更响,更近,尾音拖长成贪婪的吮吸声,还夹杂着某种黏腻的、如同巨型心脏搏动的闷响。
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生长力。
汤姆搂紧阿瑞斯,快步走向通往地窖的楼梯。他的声音压在阿瑞斯发顶,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需要斯拉格霍恩的魔药,需要马尔福的更多情报,需要在一周内完成原本计划一个月做的事。”
他顿了顿,在楼梯转角处停下,低头看向阿瑞斯,黑眸在昏暗中亮得骇人:
“但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切结束前,我要你发誓,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刚才那种危险。否则我宁可放弃所有计划,把你锁在安全屋里,直到邓布利多回来处理这摊烂事。”
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
阿瑞斯望着他,看着那双永远冷静算计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的、近乎偏执的恐惧。然后他轻轻点头:
“我发誓。”
汤姆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想从那双异色瞳里找出说谎的痕迹。最后,他似是接受了这个承诺,转身继续下楼。
但他握在阿瑞斯腕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窗外,苏格兰高地的地平线开始泛起极淡的灰蓝色。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但两人都知道——
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苏醒。
倒计时,名义剩余六天。
而黑暗从不遵守人类制定的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