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混沌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浮了许久。梦中,猩红的海水与蔚蓝的光晕交织,冰冷的石刻眼睛与壁画上流淌的泪水并存,无数扭曲的意识碎片如同海草般缠绕着她,试图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耳边始终回荡着那个冰冷的警告——“锁链已在松动……‘门’终将开启……”
当她终于挣扎着摆脱梦魇,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安全屋那熟悉的、柔和却缺乏生气的天花板灯光。喉咙干得发痛,全身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充斥着酸软和无力,尤其是大脑,仿佛被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昏沉而刺痛。
“你醒了?”
一个带着疲惫与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晚微微偏头,看到陆沉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胡茬也冒了出来,显得颇为憔悴,但看到她醒来,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瞬间亮起了如释重负的光。
“水……”林晚艰难地发出声音。
陆沉舟立刻小心翼翼地用吸管喂她喝了些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我……睡了多久?”她声音依旧沙哑。
“三天。”陆沉舟放下水杯,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掌心温暖而粗糙,“医生说你精神力和体力严重透支,需要静养。感觉怎么样?”
“像被一群大象踩过……”林晚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神经,引得一阵细微的抽痛。她感受着陆沉舟掌心的温度,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脆弱感悄然弥漫心头。在深海中那绝望的时刻,她脑海中闪过的,除了对毁灭的恐惧,还有这张此刻写满担忧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是缓慢的康复期。林晚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下逐渐恢复,但精神上的创伤和那次强行“引导”猩红立方体后留下的印记,却难以迅速抹平。
她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变化。对光线和声音变得异常敏感,安全屋内仪器低沉的运行声有时会让她心烦意乱。偶尔,在闭上眼的瞬间,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可能是某个“晦暗之眼”成员临死前的恐惧,也可能是那座海底遗迹在无数岁月前曾经历过的辉煌与灾变。更让她不安的是,她有时能模糊地“感觉”到存放在基地深处、被重重屏蔽的那个金属盒——“深海之心” 的存在。它像一颗在黑暗中缓慢搏动的心脏,散发着微弱而持续的幽蓝脉动,与她之间仿佛建立了一条无形的丝线。
这就是“共鸣者”必须承受的代价吗?与这些危险的异常物品产生无法割断的联系?
江澜来看过她几次,带来了最新的进展。那个猩红立方体已被命名为“深渊核心-02”(“深海之心”被编号为01),并转移到了比之前安全屋等级更高的、位于地底深处的绝密收容站点。特调九处的专家团队正在全力研究“三钥共鸣”和“群星归位”的含义。
“根据古籍交叉比对和天体运行计算,”江澜指着平板电脑上复杂的天体图和数据流,“‘群星归位’并非指单一事件,而是一个周期性的、特定星辰排列达到完美谐振的窗口期。下一个这样的窗口期,大约在十一个月后。”
十一个月!这个时间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三钥’目前只确定了两个,‘深渊核心-01’和‘02’。”江澜继续道,表情凝重,“第三把‘钥匙’毫无头绪。但根据‘晦暗之眼’以往的活动模式和‘深渊核心-02’表现出的特性,我们推测第三把钥匙可能偏向于……精神或意识层面的掌控。这无疑是最危险的类型。”
精神掌控……林晚想起那个面具首领狂热的话语——“活的共鸣者更有价值”。难道“晦暗之眼”想利用共鸣者来寻找甚至控制第三把钥匙?
“我们截获了一些零散的、加密等级极高的通讯碎片。”江澜调出另一份报告,“‘晦暗之眼’在全球范围内的异常活动频率在过去一个月内增加了300%。他们在南极冰盖、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以及亚马逊雨林深处都出现了大规模人员调动的迹象。虽然具体目的不明,但很可能与搜寻第三把‘钥匙’有关。”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在全球范围内升级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林晚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道。她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只与古物打交道的平静生活了。
“你的‘共鸣’能力是宝贵的资产,也是巨大的风险。”江澜看着她,语气坦诚,“我们需要你,林晚。需要你帮助我们理解这些异常物品,寻找第三把钥匙,并在最终对决可能到来时,发挥关键作用。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学会控制和保护自己。”
她递给林晚一个特制的、类似智能手环的银色装置。“这是精神屏障稳定器原型机,可以一定程度上过滤掉那些被动的、杂乱的意识干扰,帮助你集中精神。同时,我们安排了一位擅长意识领域研究的专家,会协助你进行适应性训练,学习构建精神防线,并尝试更精细地操控你的‘共鸣’能力。”
林晚接过手环,触感冰凉。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康复期间,陆沉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为她准备好一切所需,在她被噩梦惊醒时握住她的手,在她对着食物没有胃口时,变着法子找来她可能喜欢的东西。那种沉默而坚实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她惊魂未定的心。
一次午后,林晚精神稍好,靠在床上看着窗外(虽然是模拟的自然光景)。陆沉舟坐在旁边,削着一个苹果。
“沉舟,”林晚忽然开口,“如果……如果我变得不再像以前的我,你会害怕吗?”
陆沉舟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闪躲:“我害怕的是失去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林晚,是那个在‘听海阁’里勇敢、执着,让我……”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耳根微微泛红,“……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人。”
这不是什么热烈的情话,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林晚心动。她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忍不住轻轻笑了,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仿佛被吹散了一些。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床边的手背上。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陆沉舟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有些情感,无需过多言说,已在生死与共的考验中,深深扎根。
苏锦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她已经可以不用轮椅,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行走。她来看林晚时,总会慈爱地拉着她的手,说很多安慰和鼓励的话。有一次,她看着林晚手腕上那个银色手环,若有所思。
“晚晚,”苏锦轻声说,眼神有些悠远,“我记得锦年以前偶尔会陷入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他说那像是在‘聆听星空的低语’。那时候我只觉得是艺术家的怪癖,现在想来……他可能也在无意识中,用他的方式在‘共鸣’。”
她叹了口气:“他留下那幅壁画,留下‘光之泪’,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迷惑周世宏和‘晦暗之眼’,也是在尝试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去传达他从那些‘低语’中感知到的、关于美与希望的部分,去对抗那些黑暗的侵蚀。你也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式,孩子,不要让恐惧和黑暗吞噬你感知美好的能力。”
苏锦的话像一盏温暖的灯,为林晚指明了方向。她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控制和抵御危险的“工具”,她也可以像白锦年一样,尝试去理解、去引导,甚至去转化这种非凡特质中可能存在的、积极的一面。
几天后,林晚开始了正式的适应性训练。在一个特殊的、布满传感器和能量缓冲装置的静室中,她跟随那位意识领域专家,学习冥想、精神聚焦和构建心灵屏障。过程并不轻松,时常伴随着精神上的疲惫和挫败感,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那些杂乱意识碎片的抵御能力在一点点增强,对自身“共鸣”能力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可控。
就在林晚逐渐适应新的节奏,开始尝试主动、轻微地“触碰”屏蔽室远处那个代表“深海之心”的幽蓝脉动,试图理解其“情绪”时,江澜带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我们在亚马逊雨林深处的监测点失去了联系。”江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最后传回的数据片段显示,该区域出现了大规模的能量异常和……现实扭曲现象。有目击者报告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那里的‘幻影’和‘建筑’。”
她调出卫星图片,指向雨林中一片突然变得模糊、仿佛笼罩在扭曲光晕中的区域。
“根据‘深渊核心-02’事件后建立的模型分析,这种规模的现象,有73%的概率与第三把‘钥匙’的苏醒或激活有关。”江澜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决断,“林晚,我们需要你准备一下。一支联合行动小队即将出发前往亚马逊。你作为顾问随行——我们需要你的‘共鸣’,去确认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是否是我们要找的最后的‘钥匙’。”
新的征召,来得如此之快。林晚看着屏幕上那片扭曲的雨林,仿佛能感受到从遥远大陆传来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她知道,短暂的休整已经结束,她必须再次踏上征程,走向那片更加未知、可能也更加危险的绿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