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过程是一场与死亡竞速的噩梦。司瞳者似乎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与“寂灭之核”的深度连接中,并未对这支残兵败将进行全力追击,但偶尔分神扫来的黑暗能量束,依旧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掠过都带来令人窒息的威胁。一名队员为了掩护众人,主动引开了追踪的能量束,消失在扭曲的丛林深处,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留下。
当伤痕累累的直升机终于冲破亚马逊雨林上空那愈发浓重、仿佛酝酿着风暴的异常能量云层,朝着北方疾驰而去时,机舱内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林晚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江澜和仅存的两名队员也个个带伤,疲惫欲死。
但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来自全球各个监测点的绝望报告,像冰冷的针一样刺激着他们早已紧绷的神经。异常能量读数呈指数级攀升,全球范围内开始出现小规模的空间扭曲、重力异常和集体幻觉事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层面蔓延。时间,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
“听海阁”所在的云墟镇,已被特调九处和军方联手彻底封锁、疏散。当直升机降落在被临时清空、划为前进基地的镇外广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战时般的繁忙与肃杀。大量的军用车辆、能量屏蔽装置和穿着各色制服的人员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柴油、臭氧和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陆沉舟和苏锦早已在基地等候,看到江澜背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林晚走下直升机时,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陆沉舟一个箭步冲上前,从江澜手中近乎抢夺般接过林晚,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感受着她轻得吓人的体重和微弱的脉搏,眼眶瞬间红了。
“她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精神力严重透支,意识可能受到了‘寂灭之核’的侵蚀性冲击……”江澜疲惫地抹了把脸,言简意赅地将亚马逊发生的一切,以及林晚最后提出的“三角封印”构想快速叙述了一遍。
陆沉舟和苏锦听得脸色发白,尤其是听到“万识之华”为了守护林晚而彻底消散时,苏锦忍不住落下泪来。
“三角封印……利用三钥相互制衡……”陆沉舟喃喃重复着,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锦年……他确实可能留下了什么……”
他看向远处悬崖边那座在夕阳(或许是最后的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与肃穆的“听海阁”,那座承载了他十五年痛苦与秘密的牢笼,此刻却成了可能拯救世界的最后希望之地。
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在江澜的协调下,整个基地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深渊核心-01”(深海之心)和“-02”(猩红立方体)被分别装在特制的、铭刻着无数缓冲符文的强化收容箱中,由重兵把守,通过特殊通道运抵“听海阁”主厅。两台箱子被放置在早已清理出来的大厅中央,与那面巨大的壁画遥遥相对。即使隔着重重屏蔽,那种迥异却同样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依旧让所有靠近的人感到灵魂层面的不适。
与此同时,陆沉舟和苏锦在几名白锦年艺术与建筑研究专家的协助下,开始对主厅进行最彻底的勘察。他们仔细研究壁画的每一寸颜料、每一道刻痕,敲击每一块墙砖,分析那盏水晶吊灯的每一个棱镜角度和材质。
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林晚(或者说白锦年)的猜想。
“看这里,”一位老专家指着壁画上海神冠冕上一处极其细微的、之前被误认为是颜料的瑕疵,“这不是自然剥落,这是一种……引导能量流向的微雕符纹!还有这里,这里……整个壁画的构图,看似是‘献宝’,但实际上,这些人物、海浪、云纹的走向,共同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我们从未见过的能量导流阵列!”
另一组人则发现,主厅的地板马赛克拼花,并非纯粹的装饰,其漩涡与海浪的图案,与壁画上的阵列隐隐呼应,形成了一个立体的能量场基础。
“最关键的是这个!”陆沉舟站在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仰头看着那些经过特殊切割的棱镜,“这些棱镜的折射角度和材质,并非为了制造‘光之泪’的幻影那么简单!它们是一个……能量聚焦和频率转换器!当特定能量(比如三把钥匙的能量)被壁画和地板的阵列引导、激发,再通过这盏吊灯进行聚焦和调和……理论上,确实有可能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三角!”
白锦年,这位天才而痛苦的艺术家,早已将他最深沉的恐惧和最后的希望,都融入了这座他倾注心血的老宅之中。他将危险的“钥匙”藏在身边,却又暗中将宅邸本身,改造成了一个应对最终危机的、未完成的封印祭坛!
“但是,还缺一个‘启动器’或者说‘协调者’。”江澜看着中央那两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收容箱,眉头紧锁,“根据模型推算,三股性质截然不同、都极具破坏力的能量,想要达成平衡,需要一个极其精妙的引导和控制。这个引导者必须对三者的能量特性都有深刻的‘理解’,并且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进行微操……这几乎是为‘共鸣者’量身定做的任务。”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临时医疗帐篷里依旧昏迷的林晚。她是唯一的希望,但她现在的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预测的“群星归位”窗口期,只剩下三个小时。
全球的异常现象开始加剧。基地的通讯时断时续,屏幕上不断闪过世界各地传来的灾难性画面——城市街头出现海市蜃楼般的恐怖幻影、部分地区重力失常物体漂浮、大量人群陷入集体癔症……秩序正在崩塌。
而通过远程能量监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股庞大得令人绝望的、混合着终结与疯狂气息的紫黑色能量源,正以惊人的速度离开南美洲,朝着太平洋方向,确切地说,是朝着云墟镇的方向移动!
司瞳者,正驾驭着或者说跟随着“寂灭之核”,前来完成最后的“归一”!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医疗帐篷内,陆沉舟紧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诉说着,讲述着外面的准备,讲述着苏锦的祈祷,讲述着……他未曾说出口的眷恋与不舍。他不知道她能否听见,但他必须说。
也许是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唤,也许是感应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林晚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林晚!”陆沉舟惊喜地低唤。
林晚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她看到陆沉舟布满血丝却充满惊喜的眼睛,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如同游丝。
“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陆沉舟将她小心地扶起,喂她喝了几口掺有高能营养剂和神经兴奋剂(谨慎使用)的水。
林晚靠在陆沉舟怀里,感受着自己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精神世界,以及那三股即使隔着距离和屏蔽、依旧在她感知中如同太阳、风暴与黑洞般存在的钥匙能量。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源自责任和守护信念的平静,缓缓压过了恐惧。
她回忆起与“万识之华”最后的连接,回忆起那短暂触碰“寂灭之核”时感知到的“平衡”刹那。她明白了,她不需要去“控制”这三股力量,那是不可能的。她需要做的,是成为一个“媒介”,一个“催化剂”,引导它们相互认识、相互制约,最终形成一个短暂的、动态的平衡体系。
这需要她将自己彻底敞开,同时接纳三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法则进入她的意识,并保持自我不被吞噬。
这几乎是自杀行为。
但她别无选择。
“带我……去主厅……”她轻声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陆沉舟抱着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然清亮的林晚出现在主厅门口时,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有希望,有担忧,更有深深的敬佩。
江澜走上前,将一个经过紧急改进、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额环戴在林晚的头上。“这是最后的屏障和辅助装置,能一定程度上稳定你的脑波,并放大你的‘共鸣’信号。但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林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两台收容箱,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壁画上。她能感觉到,这座老宅本身蕴含的、被白锦年预设的封印阵列,正在微弱地呼应着她的到来。
“开始吧。”她轻声说。
工作人员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能量屏蔽场被调整到最大功率,所有非必要人员撤离主厅,只留下江澜、陆沉舟、苏锦和少数几名核心技术人员在外围策应。
林晚被安置在壁画正前方、地板阵列的中心点。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尝试凝聚那残存的精神力。
距离“群星归位”最终窗口期,还有一小时。
远方的天际,一股令人窒息的紫黑色阴云,已经开始弥漫。
最终的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