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十安早早起来收拾行李,昨夜义庄看到的一幕,让他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青布短褂,腰挂铜铃,说话客客气气,眼神却没多少善意:
“你好陈先生,麻家麻老爹请您走一趟。”
陈十安想起赶尸匠老麻,问道:“麻家?赶尸的麻家?”
小伙子点头:“麻老爹请您单独过去,说谈谈昨夜义庄的事。”
陈十安心里暗叹,这麻家好快的消息!
“行,等我半分钟。”
陈十安转身,分别跟李二狗三人交代一声,让三人先在客栈里等他,他去看看麻家什么态度。
李二狗大大咧咧一挥手:“放心老弟,我看着他们,要有人惹事我去摆平。”
胡小七翻白眼:“你消停点比啥都强。”
陈十安随小伙一路来到古镇尽头,那是一座黑瓦大院,门头左写“赶尸正宗”,右写“符铃传家”,门头上写着“麻府”。
小伙引路,二人迈过门槛,穿过天井,里面是一个青石院子,院中央停着一具黑漆棺,棺头贴着黄符。
再往前是堂屋,上首坐着个老者,六十出头,花白头发束成小辫,手里盘着一串铜铃珠,面色阴沉,看来就是麻老爹了。
麻老爹左右各站了七八个年轻人,清一色的灰布短褂,腰间悬挂铜铃,看向陈十安的时候,个个面色不善。
陈十安进门,目不斜视,冲麻老爹不卑不亢的拱手道:“东北陈十安,见过麻老爹。”
麻老爹抬眼,目光阴冷,开口就不客气:“外地人,懂规矩吗?”
“您指教。”
“指教不敢。”麻老爹冷哼,手掌啪一拍桌面,“昨夜义庄,可是你惊了我的客户?”
陈十安皱眉:“您的客户?”
“赶尸匠人走脚,尸即客户,祖师爷定的称呼。”旁边一个三十出头的人插话,语气还挺冲,“昨夜你二人擅进义庄,生人气一冲,惊了尸体。你俩逃走时,巡夜的更夫刚好看到,这笔账怎么算?”
陈十安扫视众人,面色平静:“首先,我不是逃走;其次,我是跟随一队行尸进的义庄,那几具行尸,额贴邪符,爪带乌青,被控尸线牵引,那赶尸匠已非传统赶尸。我出手,是因为此乃邪道!”
“放屁!”另一人拍案,“控尸线是我赶尸一门的牵魂索,到你嘴里就成了邪术!”
其他人也都骂骂咧咧,一副要陈十安好看的架势。
麻老爹抬手,制止住众人,目光紧紧盯着陈十安:
“年轻人,我不管你哪门哪派,到了湘西,就得按湘西的规矩办。祖师爷传下三不碰:不碰生人宅,不碰未时铃,不碰他门尸。你昨夜全占了。我给你一条路:立刻离开古镇,否则……”
他微微侧身,露出供在桌后的祖师牌位,沉着声音威胁道:“我麻家自会让你懂规矩!”
一时间,堂内众人安静,所有人都怒视陈十安,气氛压迫十足。
陈十安却笑了:“麻老爹,我敬你是行里前辈,可尸体被人下咒,今日子时前必尸变,到时候镇子里遭殃的是普通人。您要保名声,我要保人命,咱们不冲突。可若把邪术当祖传,把害人当规矩,那这规矩……不要也罢!”
“放肆!”七八个匠人同时怒喝,有人撸袖子,有人按腰间摄魂铃,堂上气势瞬间剑拔弩张。
麻老爹抬手,再次压下众人,脸色铁青:“好一张利嘴。你说我门赶尸用的邪咒,证据呢?拿得出,我麻家磕头认错!拿不出,呵呵,你也就别走了,须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行。”陈十安目光一扫,落在堂侧一具薄棺上,“那具尸体,从义庄刚运来的?”
“是。昨夜因为你擅入,义庄尸体躁动,我麻家匠人连夜按下的。客户明日送山那边下葬,这是正常死亡,无符无咒。”
“打开,让我看一眼。”
旁边儿匠人顿时炸锅:“你算老几?祖师爷面前动棺材?”
麻老爹抬手,目光阴沉:“给他看!不知天高地厚!”
几人合力抬出薄棺,棺盖一开,一股尸气散出。
棺材里面躺着个五十来岁男子,脸色青灰,衣帽整齐,十指安放在腹部,看上去确实安详。
匠人们冷笑:“瞧清楚没?哪来邪咒?”
陈十安不语,俯身,两指并拢,悬于尸体眉心三寸,观煞望气全开。
三个呼吸后,他指尖下移,连点数处:“眉心和瞳孔乌线未散,颈脉青气突起,甲根隐黑,脖颈带灰斑。以上皆是中尸咒特征,且时间不短了。最晚今夜,尸体必会指甲暴长,眼裂唇掀,见人就扑。”
“胡说八道!”之前拍案的匠人怒喝,“死人哪有乌线!”
陈十安没理他,抬手银针闪现,一针刺入尸体右手中指指尖,轻捻两下,再拔针。
一缕漆黑的细线,顺着针孔缓缓升起,黑线升半尺,陈十安两指一夹,直接捏碎,散成灰雾,臭味瞬间弥漫堂屋。
匠人们脸色齐变,有人惊退两步,有人下意识捂鼻。
麻老爹一直端坐的身子猛地前倾,瞳孔收缩:“黑煞引魄?!”
陈十安收起针,看向麻老爹:“这样的尸体,昨夜在义庄还有八具!一旦尸体起扑,第一个咬的就是抬棺人和赶尸匠。麻老爹,您还要说我破坏规矩吗?”
堂内死寂。
麻老爹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腮帮子肌肉止不住抖动,半晌,才固执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口说无凭!”
陈十安也来了脾气:“您要保祖师爷规矩,我理解。至于证据,这尸体明显不对劲儿,若还不算证据的话,那也多说无益!还有,少给我戴高帽安罪名,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陈十安一甩袖,准备回去,该说的该做的一样不少,但这老顽固不相信,他陈十安还不伺候了呢!
“慢着!你不能走!”麻老爹一嗓子让陈十安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子,眼睛眯起来,寒光一闪:“怎么?想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