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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成了最宝贵的资源,也是最冷酷的鞭子。

戚继光当夜便带着更艰巨的命令和紧迫感,悄无声息地潜出杭州,重返前线。他要将林琛的压力与决心,转化为对倭寇更猛烈、更具压迫性的军事行动。

杭州城内,林琛的行辕灯火彻夜不息。肃清内奸的行动在王启年的主持下,以更高效率、更隐蔽的方式进行着。一份份经过核实筛选的名单和证据被整理出来,部分罪行较轻、有悔改意愿的涉案人员,被秘密约谈,给予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转化为暗中监控同党的眼线。林琛需要的是一个勉强能用、至少不再拖后腿的后方,而非一个彻底瘫痪、人人自危的烂摊子。

与此同时,林琛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铸剑”与“铸心”两件事上。

铸剑,乃是战争之剑。

格物院的李振、陈默、赵宇三人,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重任。他们不再仅仅是数据的收集者和分析者,更成为了林琛技术参谋的核心。行辕偏厅几乎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战情分析室和简易兵工作坊。

“倭寇可能拥有的西洋火炮,是我们最大的变数。”林琛指着根据俘虏描述和零星情报勾勒出的火炮草图,“其射程、威力远超我军现有舰炮。俞大猷、卢镗水师的福船、苍山船,若正面与其对轰,恐会吃亏。”

李振眉头紧锁:“部堂,西洋火炮原理,学生等略知一二,无非是倍径、药室、铸造工艺更优。然我大明工匠技艺未必输之,所缺者,乃是标准化设计与精算也。”

“不错!”林琛眼中闪过亮光,“我们不必从头铸造新炮。时间来不及。但我们可以改良现有火炮的使用方式!”他拿起一支炭笔,在旁边的木板上快速画着,“其一,统一各船火炮口径与弹药,至少在同一艘战船上要做到!此事需立刻协调水师,勒令各船在俞将军抵达前,完成初步统计与归类。”

“其二,提高命中!火炮仰角调整不能仅凭炮手经验!”他看向陈默,“你们利用象限仪和标尺,结合船只颠簸规律(虽然原始),制定一套简易的射击对照表!不同距离,不同海况,大致仰角多少!要让他们‘有表可查’!”

“其三,也是关键!”林琛笔尖重重一顿,“戚将军提到倭寇海船可能靠泊在赭山某处天然港湾,倚仗岸炮与地形。我们要‘以正合,以奇胜’!”他看向赵宇,“你带人,结合渔民口述和我们自己的观测,尽可能精确地绘制赭山周边暗礁、水道、潮流图!尤其要找出可能迂回到其侧翼或后方的隐秘水道!俞将军水师主力正面牵制,我需要一支奇兵,搭载最精锐的火器营,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登岛或近舷接战!”

三名年轻士子听得心潮澎湃,又感责任如山,齐声应道:“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铸剑的同时,林琛也在“铸心”——铸造杭州乃至东南军民抗倭的决心与信心,更是在铸造“新学”与“新政”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

他并未沉溺于行辕的运筹帷幄,而是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他视察被倭寇毁坏的城墙,当场与工匠商议修复方案,引入更合理的夯筑方法和材料配比;他巡视难民营,下令严格管理防疫,并让格物院士子指导搭建更通风、保暖的临时窝棚;他甚至亲自出席了阵亡将士的祭奠仪式,宣读祭文,宣布将建立详细的阵亡者名录与抚恤制度,其言辞恳切,举措实在,令许多军卒落泪。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有选择地将一些“格物”的成果,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示出来。在城墙上,他让火器营士兵演示燧发枪的快速装填与精准射击,并允许部分守军代表亲手尝试;在难民营,他让人演示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简易打水装置和净水法;他甚至授意杭州府衙,张贴告示,以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为何三江口能大胜,强调“器利、法明、心齐”的道理。

这些举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们对林琛及其所代表的“奇技淫巧”的看法。从最初的神秘、怀疑、甚至排斥,逐渐转变为好奇、敬畏,乃至信服。尤其是在普通士兵和百姓心中,这位林尚书不仅带来了能打胜仗的“神铳”,更带来了实实在在能改善他们处境的东西。一种基于利益和实效的信任,开始悄然建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京城的暗流,正以比林琛预想更快的速度,汹涌而来。

数日后,王启年再次带来了张居正的密信,这次的信息更加具体严峻:

“调兵之议甚嚣尘上,陛下已命兵部议北援方略。严党力主调戚部火器营北上,言北虏铁骑,非此新锐火器不可制。徐相似有松动,建言或可分兵一部先行。宫中传出风声,陛下可能不日下中旨询问东南战况及戚部动向。东壁兄,宜早做决断,或速战决胜,或……早备说辞。”

几乎与此同时,杭州驿馆迎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高捷。此人素以清流自诩,实则与严嵩往来密切,是言官中攻击林琛的急先锋之一。他此番南下,明面上的理由是“巡视东南海防,抚慰军民”,但谁都清楚,这是朝廷,或者说严嵩一党,派来监视、掣肘林琛的一枚棋子。

高捷抵达当日,便摆足了钦差架势,要求林琛及杭州文武官员集齐,听取“圣谕”及他的“巡防方略”。在接风宴上,他言语之间,对三江口大胜轻描淡写,反而屡次提及“朝廷体谅东南艰辛”、“用兵当以稳重为上”、“不可贪功冒进,致损朝廷精锐”,尤其对戚继光部久驻城外、频繁出击“似有不妥”,暗示应召回城内休整,或“以备朝廷其他差遣”。

其用意,昭然若揭。

胡宗宪、张经等人面色尴尬,不敢多言,只是偷偷观察林琛的反应。

林琛端着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听不出高捷话中的机锋,只是从容应道:“高中丞所言甚是。平倭乃国之大计,自当稳扎稳打。然倭寇凶狡,非重拳不能击其要害。戚将军所部,乃奉旨专剿之锐,近日正按计划清剿残匪,勘测敌巢,为后续决战做准备。此时召回,恐前功尽弃,反令倭寇坐大。至于朝廷若有调遣,自有明旨,我等臣子,奉命唯谨而已。”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戚继光行动的正当性与必要性,又把“调兵”的皮球踢回了“明旨”上,让高捷一时语塞。

高捷碰了个软钉子,心下恼怒,却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接风宴不欢而散。但所有人都知道,高捷的到来,意味着朝中的压力已经实质性地降临到了杭州。林琛与戚继光谋划的最终决战,必须在高捷找到更多借口发难之前,或者在朝廷的调兵旨意正式下达之前,打出结果!

夜已深,送走高捷后,林琛独自登上行辕的阁楼。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他遥望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赭山的方向,也是决定命运的战场所在地。

铸剑,已近完成。

铸心,初见成效。

但最险峻的关隘,才刚刚横亘在眼前。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温热的铜制弹壳——那是燧发枪的定装弹药之一,是格物院心血的结晶,也是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他所能依仗的、最实质的力量之一。

“时间……”他喃喃低语,将弹壳紧紧握住,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与真实感。

远处,隐约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是来自前线的信使?还是来自京城的又一道催命符?

林琛转身,目光投向楼梯口,等待着下一个消息的到来。无论是捷报,还是噩耗,他都必须面对。

决战的倒计时,滴答作响,声声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