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班车上，陆铮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林晚。挎包里的订货单沉甸甸压在他膝头，他却时不时伸手去摸衬衫内袋——那里装着单独留出来的一份合同，百货站的公章红得耀眼。
班车摇摇晃晃开出省城，窗外的楼房渐渐变成田野。林晚靠着车窗假寐，能听见陆铮在旁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当路过休息站时，他毫不犹豫地下了车，径直走向售卖区。他的目光扫过货架，最终停留在那瓶桔子汽水上。瓶子的玻璃壁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仿佛是被冷藏过的证明。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瓶子，生怕水珠会滑落。然后，他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瓶身，将水珠擦去，让瓶子恢复干净。接着，他转身快步走回车里，将汽水递给了她。
“喝。”他的声音简洁而干脆，只有一个字。然而，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无数的小星星，直直地望着她。那眼神里，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些紧张，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车过县城时，暮色四合。远远看见红旗镇的灯火，陆铮突然坐直身子，把那份百货站的合同掏出来又看了一遍。
“得找老陈谈谈。”他像是自言自语，指尖在公章上摩挲。
班车在镇口停下，晚风送来熟悉的泥土气息。陆铮拎着所有行李，坚持要先送林晚回知青点。
走到岔路口，他停下脚步：“明天...”
“明天我去找老陈。”林晚接话。
他点点头，从挎包底层掏出个纸包：“给你的。”
是省城百货大楼的羊毛线，浅驼色，软绵绵一团。
“天快冷了。”他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像是怕被追问。
林晚抱着毛线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知青点里，周红正在晾衣服，看见她回来，眼睛瞪得溜圆：“林晚？你这气色...”
王丽丽从屋里探出头，也愣住了。三个月前的林晚苍白单薄，现在站在月光下的姑娘，眉眼间却多了说不出的光彩。
赵梅的房门紧闭着，但窗帘动了动。
夜里，林晚把毛线放进箱子，指腹传来柔软的触感。窗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又在附近熄了火。
她推开窗，看见陆铮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抽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他抬头望过来，两人隔着月色静静对视。
第二天一早，老陈的裁缝铺里炸开了锅。
“三百件？！”老陈拿着订货单的手直抖，“这...这得再招五个人！”
陆铮把百货站的合同拍在案板上：“先赶这份，一百件，月底交。”
林晚在布料堆里翻看新到的料子，听见陆铮走过来。
“你会织毛衣吗？”他忽然问，声音压得很低。
林晚抬头，看见他耳根又红了。
“会一点。”
他“哦”了一声，转身去跟老陈商量招工的事，但整个上午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中午林晚回知青点，发现窗台上放着本《毛衣编织技法》。书页崭新，扉页上有个模糊的铅笔印，像是匆匆擦掉的什么字。
她拿起书，听见隔壁院墙后传来口哨声。调子依然是跑音的，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