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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最盛的时节,林晚的肚子已经显怀。陆铮在裁缝铺二楼辟出间卧房,窗框重新钉过,缝隙里仔细塞了棉花。

“省城夏天蚊虫多。”他边钉纱窗边解释,后颈被烈日晒得发红。

如今他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手,第二件便是蹲下来贴着她肚皮说话。有回正说到“今天接了笔大单”,突然被胎儿踢中下巴,他愣怔片刻,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

“小子有劲。”他揉着下巴点评,转头就把工具箱里所有尖锐物件都锁进柜子。

孕期的林晚变得嗜睡。有天午后在躺椅睡着,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军装,而他正坐在三步外的凳子上打毛衣。粗手指捏着细竹针,动作笨拙得像在驯服什么活物。

“给安安的。”他头也不抬,耳根却悄悄红了。

那件小毛衣织了拆、拆了织,毛线都起了毛边。春杏看不下去要帮忙,被他瞪回去:“自己儿子自己疼。”

七个月时产检,医生说要适当走动。陆铮立刻把裁缝铺的账本搬回家,每天傍晚陪林晚在梧桐树下散步。他走在外侧,手臂始终虚环在她身后,像护着易碎的珍宝。

“丽华百货想订秋冬款,”他边走边汇报工作,“我压着没接。”

林晚停下脚步:“为什么?”

暮色里,他踢开一颗石子:“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得在跟前。”

晚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他侧脸在夕阳里镀了层金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八个月头上,林晚开始脚肿。陆铮不知从哪学来按摩手法,每晚打烊后,就着台灯暖黄的光,捧着她的脚小心揉按。

“娘说揉这里消肿。”他指尖避开穴位,力道恰到好处。

有次按着按着,他忽然把脸埋进她膝头,声音闷闷的:“生孩子很疼。”

林晚指尖穿过他硬硬的短发。这个曾经在砖窑被她踩在脚下的男人,此刻肩膀在微微发抖。

预产期前半个月,陆铮彻底不去铺子了。他在院里晾晒婴孩衣物,一件件抚平褶皱。那件织坏的小毛衣终于完工,袖口一长一短,被他郑重其事地挂在新打的婴儿床栏上。

立秋那夜,林晚在睡梦中被阵痛惊醒。她刚睁开眼,陆铮已经坐起身,手指轻颤着扣纽扣。

“别怕。”他说,不知在安慰谁。

去医院的路上,他车蹬得又快又稳。林晚靠在他后背,能听见他心脏擂鼓般跳动。办理住院时,他填表的笔尖戳破了三张纸。

产房的门合拢前,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颗水果糖。

“我就在这儿。”他声音嘶哑,眼底红得吓人。

漫长的等待中,陆铮一直站在产房门口。护士出来让他坐会儿,他像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晨曦初露时,里面终于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道喜时,他先问的是:“我媳妇怎么样?”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低头看向那个小包裹。婴儿皱巴巴的脸从襁褓里露出来,忽然睁开乌溜溜的眼睛。

陆铮伸出颤抖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安安,”他声音哽咽,“我是爸爸。”

朝阳跃上窗台,把他眼底的水光映得发亮。他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一步步走向病房。

林晚在晨光中醒来时,看见父子俩偎在床边。陆铮单手托着婴儿,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指。

梧桐叶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曳,新生的婴孩在父亲臂弯里咂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