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深,暮色如血,将荣贵妃所居的长春宫染上一层凄艳而绝望的色彩。往日的繁华早已散尽,精致的雕梁画栋蒙着薄灰,空气中弥漫着冷寂与一种挥之不去的药味。这里,已如同一座华丽的坟墓。
荣贵妃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美艳,却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牡丹,花瓣边缘已现出枯败的痕迹,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疯狂与死寂。祭天大典的消息,如同最终判决,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颤抖着手,从妆匣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造型奇特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诡异的、仿佛雷电交加的图案——这正是她当年偶然从与大皇子李琛秘密联络的残片中拼凑出的信物,也是启动那所谓“惊蛰计划”的钥匙。她并不知道这计划的全貌,只知道它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
她的心在剧烈跳动,恐惧与孤注一掷的疯狂交织。她走到窗边,对着院中那个正在默默修剪枯枝的老花匠,看似无意地摆动了一下窗台上一盆早已枯萎的菊花。那是约定的信号。
老花匠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夜深人静时,指令被书写在浸过特制药水的薄绢上,卷成极小的一卷,塞入一包最常见的秋菊种子的内部。次日清晨,老花匠如同过去二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佝偻着背,提着旧篮,慢吞吞地通过角门出宫采购,侍卫们早已习以为常,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便放行了。那包致命的种子,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被带出了宫墙,送往京城一家看似普通、客人寥寥的茶楼后院——一个指定的死信箱。
然而,荣贵妃至死都不会知道,这条她视若最后救命稻草的绝密渠道,早已易主。那名看似愚钝忠厚、在她宫中伺候了二十年的老花匠,根本就不是她的人,而是大皇子李琛早在多年前,处心积虑布下的最深暗桩之一!他效忠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即使被圈禁在方寸之地,却依然能通过无数隐形丝线操控外界风云的大皇子。李琛早已通过此人,不仅监控着荣贵妃的一举一动,更等待着将她推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指令的内容,经由特殊药水显影后,呈现出其疯狂而歹毒的真面目:计划利用三日后宫中禁军例行轮换、交接班次略显混乱的短暂间隙,由早已被重金和把柄渗透收买的禁军副统领带队,假传一道精心伪造的圣旨或手令,以“宫内有变,加强戒严”为名,迅速控制住几处连接内廷与外朝的关键宫门,彻底隔绝内外消息传递。同时,派出精心培养、隐藏极深的死士队伍,兵分两路,一路直扑皇帝寝宫,意图挟持天子,若遇顽强抵抗,则不惜弑君;另一路则目标明确地杀向七皇子府,制造惊天混乱,趁乱格杀李琂及其党羽!最终目的,是造成宫廷巨变、群龙无首的既成事实,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立一位年幼易控(如九皇子)或与他们有秘密协议的宗室子弟登基,从而实现垂帘听政、把持朝纲的野心。
这是一个疯狂到近乎自毁的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率微乎其微,但一旦那万一的侥幸成功,便可瞬间颠覆乾坤,实现极致的权力翻转!
指令传出后,荣贵妃独自坐在空旷冰冷、早已不复往日喧嚣的宫殿内,对着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爬满了疯狂与绝望纹路的脸庞,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而悲凉。她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赌注是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和身后所有的荣辱。但为了被圈禁的儿子,为了那早已摇摇欲坠、却支撑了她一生的家族荣耀,她已然癫狂,别无选择。
“琂儿……我的珏儿……娘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娘会为你争到底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眼中流下两行滚烫却浑浊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梳妆台上,瞬间变得冰凉,如同她正在迅速冷却的心,“就算毁了这一切……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