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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眉间江山 > 第113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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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皇后早已卸下钗环,沉入梦乡。殿内只余一盏守夜的长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静静摇曳。剪秋疾步入内但步履克制,在帐外低声却急促地呼唤:“娘娘!皇后娘娘!”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娘娘,醒醒!出大事了!” 一声声压抑又急促的低唤穿透厚重的帐幔。皇后不悦地蹙了蹙眉,被打扰让她心生烦躁。

“娘娘,养心殿……有要紧的消息。”皇后心下一沉,睡意去了三分。她撑坐起身,剪秋会意,立刻伸手拨开床帏,露出一张在昏暗光线下苍白焦虑的脸。

“何时如此惊慌,连规矩都忘了?”皇后语气严厉,目光却紧锁着剪秋。

剪秋“噗通”一声跪在脚踏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她喘着气,硬着头皮回禀:“娘娘,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皇上他……”

“皇上怎么了?”皇后见剪秋如此失态,声音也严厉起来,“好好回话!”

剪秋咽了口唾沫,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回娘娘,奴婢刚得了信儿,皇上……皇上他竟在疑心娘娘的血脉身份!”

“什么?”皇后猛地一怔,像是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她身体前倾,盯着剪秋,“你胡说八道什么?!”

“奴婢不敢胡说!”剪秋急得快哭了,语速飞快地解释,“前朝因甄远道一案,牵连出许多户籍身份造假之辈,闹得沸沸扬扬。许是……许是因此,皇上竟听信了某些诛心之言,说……说娘娘您与纯元皇后容貌并无相似之处,故而……故而引发了猜测……”

“容貌……不像姐姐……”皇后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一点点变得僵硬。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剪秋粗重的呼吸声和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

忽然,皇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是谁……是谁如此恶毒,竟敢拿本宫与姐姐的容貌做文章?”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剪秋,“端妃……后宫之中,除了她,可就再没有谁对姐姐的容貌记忆那般深刻了。”是她吗?若真是她……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让剪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娘娘,”剪秋惶惶不安地补充道,声音更低,“还有……皇上已下旨,明日宣费扬古大人及其妻觉罗氏入宫。方才苏培盛亲自来传了口谕,说明日请您也一同前往寿康宫觐见。”

“寿康宫?”皇后瞳孔微缩,“皇上要在寿康宫,当着……她们的面?”她没有明说“她们”是谁,但剪秋立刻心领神会,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不再说话,她缓缓靠回引枕,挥了挥手。剪秋会意,默默起身,垂首侍立在一旁,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皇后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样,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纯元皇后,她那个在皇上心中如同皎皎明月般的姐姐柔则。记忆中的柔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眼横秋水,眉目间皆是书卷气的清澈,肌肤莹白如雪。而她自己……宜修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这眉眼,这鼻梁,这唇形……确实,找不到一丝一毫与姐姐相似的地方。

反倒是那个甄嬛……特别是甄嬛的母亲,那个叫云氏的女人……那张脸,若是年轻些,想必与姐姐定有着八九分的酷似!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她强自镇定的外壳。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她感觉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窟,连指尖都冻得发麻。心口传来一阵阵慌乱的悸动,额角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冰冷、无助又恐慌的感觉……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是得知柔则要被迎入王府,成为嫡福晋的那一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期盼的一切,尊荣、地位、夫君的重视,都被那个光芒万丈的姐姐轻易夺走。

还是……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唯一的儿子,年幼的弘晖,在她怀里身体一点点变冷,任凭她如何哭喊祈求,也再没能睁开眼看看她……

那些被她深埋心底,以为早已结痂的伤口,在这一刻被狠狠地重新撕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呃……”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喉咙溢出,皇后猛地蜷缩起身子,用手死死按住了抽痛的额角。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中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剪秋见状,吓得连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头风又犯了?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皇后厉声喝止,声音因痛苦而有些扭曲,“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剪秋不敢违逆,只得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轻轻合上了门。

空旷的寝殿内,只剩下皇后一人。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在巨大的凤榻上,身影显得异常单薄脆弱。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针,不断扎刺着她的神经。

万一……万一我真的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

我没有皇子,唯一的倚仗就是这出身和皇上对姐姐的那点情分。

若身份是假,这皇后之位……还能坐得稳吗?皇上……他还会因为姐姐,而继续护着我吗?

那些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心口一阵阵发紧,连呼吸都滞涩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也未能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她就这样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某一点,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灰白。

晨曦微露,宫人们小心翼翼地进来伺候梳洗。铜镜中,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眼底布满血丝,即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完全掩盖那份一夜未眠的疲惫与惊惶。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与纯元毫无相似之处的脸。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对身后的剪秋吩咐道:“替本宫梳妆。用那套赤金点翠的头面,还有那件明黄色的凤穿牡丹吉服。”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只是幻影。唯有那藏在宽大袖袍中,依旧冰冷且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她最后望了一眼镜中那雍容华贵,却无比陌生的自己。若真相是覆顶之灾,那她便亲手为这“皇后”的身份,画上一个最体面的句号。

乌拉那拉氏可以没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皇后,但大清必须有一位为保全皇室颜面而“病逝”的正宫。

这,是她能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