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晨光刚漫过菜市场的青砖地,我就拎着林晚准备的草莓饼干走在摊位之间。鱼腥气混着青菜的露水味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带我赶集的场景。老陈拄着拐杖跟在我身边,拐杖头敲在砖地上“笃笃”响:“前面第三个摊位就是老郑的,穿军绿色外套,菜篮子上总搭着块蓝格子布。”
我们昨天从养老院出来时,在菜市场门口遇见了老郑。他蹲在装满菠菜的摊位前,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反复看着上面的地址。老陈上前搭话,才知道他老伴张阿姨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上个月走丢过一次,找了整整一天才在派出所找到。从那以后,老郑每天凌晨三点就来上菜,中午赶回家给老伴做饭,傍晚再守在小区门口等她散步回来。“我想给她写封信,”老郑的声音带着颤,“可我不识几个字,不知道怎么写才能让她记得回家的路。”
“老郑!”我朝那个搭着蓝格子布的摊位喊了一声。
正在给菠菜洒水的男人回过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你们可来了!我凌晨四点就把菜摆好了,就怕你们找不到。”他的军绿色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手上沾着泥土,指节粗大,是常年干农活留下的痕迹。
摊位后的泡沫箱里,整齐码着菠菜、油麦菜和小油菜,每棵菜都择得干干净净,根部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老郑从菜篮子里拿出一个搪瓷缸,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递给我们:“刚烧的,你们先喝口暖和暖和。”
我接过搪瓷缸,杯壁上印着“劳动模范”四个字,漆已经掉了大半。“我们今天来,是帮您给阿姨写封信,”我从帆布包里掏出信纸和笔,“您把想对阿姨说的话慢慢说,我们帮您写下来,再给您做个小牌子挂在阿姨身上,上面写着家里的地址和您的电话。”
老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放下手里的洒水壶,在摊位后的小马扎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小学生准备上课。“我和她是在生产队认识的,”他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软,“那时候她是队里的记分员,我是拖拉机手。有次我帮她拉化肥,车陷在泥里,她挽着裤腿帮我推了半天,裤脚全是泥,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塑封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年轻的老郑和张阿姨,站在拖拉机旁,张阿姨手里抱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满了西红柿。“这是我们结婚那年拍的,”老郑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她那时候最喜欢吃西红柿,我就在院子里种了一片,每天摘最新鲜的给她吃。”
我握着笔,认真地把这些话记在信纸上。老陈坐在旁边,帮老郑整理着摊位上的菜,时不时补充一句:“张阿姨最喜欢吃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你得写进去,让她记得你做的菜的味道。”
老郑点了点头,眼眶慢慢红了:“她现在记性不好,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可每次我做西红柿炒鸡蛋,她都会多吃半碗饭。上次她走丢,警察问她家里有什么,她说‘有个会种西红柿的老郑’。”
这句话让我鼻尖一酸,手里的笔顿了顿。原来真正的爱,从来不是记在脑子里,而是刻在骨子里——就算忘记了全世界,也不会忘记那个会给你种西红柿、给你做爱吃的菜的人。
“我想跟她说,”老郑的声音哽咽了,“菜摊每天都有新鲜的菜,我会给她留最嫩的菠菜;家里的西红柿已经种上了,等熟了我就摘给她吃;我每天都会在小区门口等她,不管她走多远,我都会把她接回家。我还想跟她说,就算她不认识我了,我也会一直陪着她,给她做饭,陪她散步,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我把这些话都写下来,然后念给老郑听。他听着,点了点头,眼泪掉在摊位的青菜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对,就是这些话,”他擦了擦眼泪,“谢谢你,孩子,让我能把心里话都告诉她。”
林晚和张姐这时也来了。林晚手里拿着一个用蓝格子布做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刚做好的身份牌;张姐则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彩色的线和珠子。“这是给阿姨做的身份牌,”林晚把小袋子递给老郑,“里面放着您写的信,还有一张您和阿姨的照片,背面写着家里的地址和您的电话,挂在脖子上很方便。”
老郑接过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身份牌是用硬纸板做的,外面包着透明的塑料膜,上面贴着他和张阿姨的合照,照片旁边用彩笔写着“我叫张桂兰,家住星光小区3号楼2单元501,我先生老郑在菜市场卖菜,电话138xxxx5678”。牌子的边缘,张姐用红珠子串了个小小的西红柿,可爱又显眼。
“太好看了,”老郑把身份牌贴在胸口,声音哽咽,“谢谢你们,这样我就不怕她再走丢了,就算她不认识路,别人看到这个牌子也能帮她回家。”
我们帮老郑看了会儿摊,林晚负责给顾客称重,张姐帮着收钱,我则帮老郑把写好的信装进小袋子里。有个常来买菜的阿姨笑着说:“老郑,你今天可是雇了不少帮手啊!”
老郑笑得合不拢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来帮我给老伴写封信。”
中午十一点,老郑的菜卖得差不多了。他收拾好摊位,把剩下的一把菠菜塞进我们手里:“自家种的,你们带回去吃,别嫌弃。”我们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我送你们到路口,”老郑拎着空菜篮子,和我们一起走出菜市场,“我得赶紧回家给老伴做饭,她中午喜欢喝小米粥。”
走到路口时,我们看到一个穿蓝色外套的阿姨站在公交站牌下,手里攥着一个菜篮子,正四处张望。老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跑过去:“桂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阿姨回过头,看到老郑,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来接你回家,你说过中午要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的。”她的头发有些乱,眼神里带着点迷茫,却紧紧攥着老郑的手。
老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袋子,把身份牌挂在张阿姨脖子上:“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给别人看这个,他们会帮你找到我。”
张阿姨摸了摸脖子上的身份牌,又摸了摸上面的西红柿珠子,笑着说:“好看,像我们院子里的西红柿。”
我们看着他们手牵手走在阳光下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老郑的菜篮子晃悠着,蓝格子布在风里轻轻飘着,像一面小小的旗帜,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你看,”林晚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轻轻的,“这就是我们的‘第四支箭’,一支充满牵挂和陪伴的箭,一支能让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的箭。”
老陈点了点头,拐杖头敲了敲地面:“真正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日复一日的陪伴,是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会等你回家的坚持。”
回到书店时,已经是下午了。我们把老郑送的菠菜择干净,林晚说要做菠菜鸡蛋饼,给大家当下午茶。张姐则把老郑和张阿姨的故事写在了“心愿驿站”的留言本上,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菜篮子和一颗西红柿。
“明天我们去医院吧,”林晚一边揉面一边说,“王院长说,市医院儿科有个叫朵朵的小朋友,得了白血病,住院快半年了。她想给照顾她的李护士写感谢信,却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不好意思亲手送。我们帮她写封信,再给她带些草莓饼干,让她知道,她很勇敢,大家都很喜欢她。”
“好啊!”我和老陈、张姐异口同声地说。
小李这时也来了,手里拎着一篮刚从乡下摘的草莓:“我听你们说要去医院看小朋友,特意摘了些草莓,让小朋友们尝尝鲜。”
林晚笑着接过草莓:“太好了!我们可以用草莓做草莓酱,涂在饼干上,小朋友们肯定喜欢。”
大家忙碌起来,有的洗草莓,有的揉面,有的整理信件。书店里充满了草莓的甜香和面粉的香气,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傍晚的时候,菠菜鸡蛋饼做好了。我们围坐在“心愿驿站”的小桌子旁,吃着饼,聊着老郑和张阿姨的故事,心里充满了感动。“我们的‘第四支箭’虽然简单,却很温暖,”老陈喝了口菊花茶,“以后我们还要射更多这样的箭,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传递更多的爱和温暖。”
“对,”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我们要射一亿支箭,每一支箭都要充满心意,每一支箭都要能温暖人心。我们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关心他们,有很多人在爱着他们。”
林晚握住我的手,眼里闪着光:“我们一起努力,就算射不完一亿支箭,也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帮更多的人。”
夜深了,大家陆续离开。我和林晚坐在“心愿驿站”的小桌子旁,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把书店的玻璃窗照得透亮,上面映着我们的影子。林晚靠在我的肩膀上,手里拿着老郑送的菠菜叶子,轻轻晃着:“阿箭,你说我们的‘心愿驿站’会不会成为一个传奇?”
“会的,”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我们用心去做每一件事,用心去帮每一个人。我们的故事,会像书店里的旧书一样,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被越来越多的人传颂。”
我摸出口袋里的草莓糖,剥开两颗,一颗放进自己嘴里,一颗放进林晚的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夜晚的宁静,格外安心。
我知道,这只是“第四支箭”的故事,未来还有很多个“老郑”和“张阿姨”,很多个温暖的故事,很多支充满心意的“箭”在等着我们。而我们,会带着这份初心,一支箭一支箭地射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我们的“心愿驿站”,像老郑的菜篮子一样,装满了爱和牵挂,温暖每一个需要的人。
而那把草莓色的弓,依旧挂在书店的墙上,见证着这一切。它不再是冰冷的武器,而是爱的见证,提醒着我们,真正的幸福,从来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身边有一个愿意陪你买菜、做饭、等你回家的人。
这,就是我们的追求,也是我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