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急了。这是什么情况?她倒不担心自己受到这些人的攻击,关键是张大叔跟着她,竟平白无故消失了,这也太离奇了。最担心的是,张大叔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该怎么办?张大叔待他这般好,她万万不能对不起人家啊!苗云凤越想越怕,一想到张大叔平日的热心肠,忍不住就流下泪来,带着哭腔大声喊:“张大叔!张大叔!你在哪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奋力用拳头凿着土坡,“啪啪啪”的声响中,泥土飞溅。寂静的夜里,只有风的呼啸,听不到任何回应。
这可怎么办?摆在苗云凤面前的难题,是继续在这里一处一处寻找,还是先回望水镇?他重新爬上坡,又围着路面仔细找了一遍,依旧毫无踪迹——张大叔的确是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格外蹊跷。不用说,一定是有人下了黑手,他们多半是绑架了张大叔,把他掳走了。可惜光线暗淡,晚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眼下能做的,也只能是先回望水镇,等明天再来查寻。她又在路面上,前前后后喊了许久,始终无人应答,才流着泪拔足向望水镇走去,一路走一路抹着眼泪。
其实苗云凤向来不惧艰险,只是觉得对不住张大叔。要不是她鼓动张大叔一同前来,人家安安稳稳待在家里,怎会遭遇这样的风险?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心里都得有愧。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她不知不觉便进了镇子。可大半夜的,她竟不知该投奔何处。镇长的家她是知道的,就在主街上,可这深更半夜前去,终究不妥。她心念一动:“干脆回我的破庙吧,那里才是我的家,好些日子没回去了。”虽说家里早已没人,苗爷爷也早已去世,但那毕竟是故居,回去看看,也能了却一份相思。只是此刻,张大叔下落不明,她一时间竟连考察疫情的心思都没有了。
就这样,苗云凤穿过大街,径直奔向镇外的破庙。出了镇子,走出去没多远,便是那座观音庙。远远地,她忽然发现庙里竟亮着灯,这让他满心疑惑:“莫非又有人住进来了?”这座庙虽说还有些香火,但晚上一般都会熄灯,她当初住在这里时便是如此。这几个月不曾回来,庙里究竟有了什么变化,她也无从知晓。
怀着满心的疑惑,苗云凤轻轻推开了庙门。灯果然亮着,她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穿过大院,走进大殿,先闻到一股酒气,转过佛像,还没踏进屋子,忽然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好几个酒瓶子,那人还在喃喃自语:“凤儿……凤儿……我的凤儿……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去了哪里?”借着灯光,苗云凤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郑中旭!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喝得酩酊大醉。怪不得张凤玲举办拜师仪式时,没见到他和郑市长到场,原来他躲在这里。好端端的,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苗云凤一看他这模样,便知他醉得不轻,必须赶紧给他解酒。可她身上只带着些应急的草药,并没有专门解酒的药材,大晚上的,又去哪里给他抓药呢?只能先想办法暂缓他的痛苦。苗云凤抽出毫针,打算给他刺穴醒酒,让他能稍微清醒些,不至于这般难受。他拿起郑中旭的右手,先在虎口处扎了一根毫针,随后轻轻捻转起来。
忽然,郑中旭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眼看到苗云凤,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也不顾手上还扎着毫针,猛地抓住苗云凤的手,激动得流下眼泪:“凤儿!凤儿!我终于见到你了!凤儿,你千万别离开我了,好不好?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苗云凤知道他仍在酒醉之中,可常言道“人醉话不醉”,她不由得也感动得落下泪来——为张大叔流的泪还没擦干,如今又添了激动的泪水。苗云凤忍不住喊了一声:“二牛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郑中旭紧紧抓住她的手,死死不肯松开,仿佛一放手,她就会永久消失,他哀求着说道:“凤儿,你不要离开我了,千万不要离开我了!你离开我这么长时间,让我好苦啊,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苗云凤赶紧解释:“我不是你的凤儿。你的凤儿在凤凰城,是王副官的干女儿,那才是你的凤儿。你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能再来这里找我了。”
郑中旭使劲摇着头,苦涩地说道:“我不能找她,我不想找她!她不是凤儿,她只是凤儿的肉体,没有凤儿的灵魂!我要的是凤儿的灵魂,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灵魂!她只是长得像凤儿,灵魂根本不是凤儿!”
苗云凤忍不住一串串眼泪往下滑落,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二牛哥此刻半醉半醒,若是不先安慰他几句,实在无法摆脱。她只好点点头答应道:“好,好,我回到你身边,我守着你。”
郑中旭一听,立刻一把将苗云凤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苗云凤心中五味杂陈,或许,若是当初她没去做背亲娘,现在就该是这般光景——和二牛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山林里,他还是那个山上放牛的牧童,她还是那个破庙里寄居的女孩,那时候他们心心相印,彼此爱慕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他们曾一起坐在庙前,面朝西方看夕阳缓缓落下;也曾在清晨并肩而立,看东方的朝阳一点点升起。那段时光,美好得让人终生难忘。
慢慢的,郑中旭抱着苗云凤,合上了眼睛,睡得十分香甜。苗云凤这才轻轻挣脱他的手,拔掉了他手上的毫针。她不想打扰二牛哥的好梦,悄悄退出了观音庙——这个她曾经的家。
可她该去哪里呢?她不忍心就这么离开,怕自己走后,二牛哥猛然惊醒,他该如何打发眼前的寂寞?但她必须走,必须离开,不能再和他纠缠。因为他已经和姐姐在一起了,她不能背叛姐姐,更不能违背自己做人的基本原则。苗云凤有自己的处事信念:失去的,就算失去了,她也不想再强求找回。人生的路只能向前看,只希望二牛哥能早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她毅然决然地含着泪离开了观音庙,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许奶奶:“不如去她那里,挨到天亮吧!”就这样,苗云凤凭着记忆,找到了许奶奶的家。许奶奶家也亮着灯,她怕吓到老人家,先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奶奶,您睡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许奶奶听到后激动不已,颤抖着手拉开门栓,人还没出来,声音就先传了出来:“在呢!在呢!这声音好熟……你是云凤吗?”
听到这关切又慈祥的声音,苗云凤的眼泪瞬间决堤。自从苗爷爷去世后,许奶奶大概就是这世上最体贴、最疼爱她的人了。老人家如今身体还好吗?苗云凤推开院门,快步走了进去,迎着许奶奶走上前。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她看到奶奶的白发在夜风中凌乱,连忙一把抓住奶奶的手,关切地问道:“奶奶,是我,我是云凤!我来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吗?”
许奶奶激动地用掌根擦着眼泪,连声说道:“孩子,快进来吧,我慢慢跟你说。”
走进这简陋的屋子,苗云凤只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桌椅板凳连同床铺虽已破旧,却被奶奶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桌子上摆着一对碗筷,苗云凤心里清楚,许奶奶也是孤身一人——老伴早就过世了,她便养成了吃饭时摆两副碗筷的习惯,以此纪念逝去的老伴儿。听说奶奶还有个儿子,多年前就断了联系,老人家的日子其实过得挺孤单。想到这里,苗云凤心里格外心疼:奶奶自己过得这般不易,当初还总惦记着给她送鸡蛋,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见老人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苗云凤稍稍放下心来。许奶奶转身拎来一个木凳,凳面上铺着块毛皮毡,坐上去不会觉得凉。苗云凤坐下后,便急切地问道:“奶奶,我听说望水镇闹疫情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您知道详情吗?”
许奶奶咧着嘴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与担忧:“唉呀,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都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得这病的人上吐下泻,现在已经有几十口子染上了,而且还在蔓延呢。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倒没被传染上。”
苗云凤一听这症状,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应该不是痨病之类的肺病,反倒像是肠道相关的疾病。她转念一想,莫非是疟疾?这情况可能性极大。于是她连忙追问:“奶奶,那您知道这些得病的人,平日里都喝哪里的水吗?”
苗云凤心里明镜似的,这么多人同时患上同一种病,必然是接触了共同的污染源。眼下还没见到病人,只能靠推测揣度个十之八九。
许奶奶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镇上有些人喝井水,可那帮子得病的人,都是从河里打水饮用——他们那一片,平日里都从天水河取水。会不会是跟河水有关系啊?那水看着就不太干净。”
苗云凤闻言却有些疑惑:“河水不干净按理说也不至于啊。河水是流动的,就算有脏东西,也该顺着水流往下游冲,怎么会一直停留在原地,让这么多人接连中招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