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晚会的气氛在悠扬的华尔兹旋律中攀至顶峰。
二层宴会厅中央的水晶吊灯将璀璨光华洒满舞池，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当乐队奏起那首经典《月河》的第三个音节时，楚风向林薇薇伸出了手。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林薇薇微微一怔的瞬间，周围数道目光已如聚光灯般投射而来——夏诗涵促狭的笑意，福伯欣慰的颔首，几位合作伙伴惊讶的挑眉，还有舞池边缘苏晴瞬间凝滞又恢复完美的微笑。更远处，正与同事说笑的林雪儿转过头，手中的果汁杯轻轻晃了一下。
所有细微反应都被楚风纳入眼底，但他目光未移分毫，只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放入他温热的掌心。那一刹那，她感觉到楚风的手指微微收拢，力道坚定而不失轻柔，仿佛在无声宣告：有我在。
他引她步入舞池中央。
乐队指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号，弦乐声愈发悠扬绵长。原本在舞池中摇曳的宾客们不自觉地让出中心位置，仿佛某种默契——今晚最耀眼的星辰，理应拥有最广阔的星空。
林薇薇月白色的旗袍式长裙在灯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裙摆处冰晶刺绣随着步伐闪烁，宛若碎星洒落。她平日里高高挽起的长发此刻松松绾就，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柔和了惯常的冷冽线条。卸下商界女王的铠甲，此刻的她，显露出一种惊人的、兼具柔美与风骨的典雅。
楚风的舞步起势平稳而坚定。他没有选择华丽繁复的引带，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进退都简洁精准，却暗含力量与节奏的绝对掌控。他的左手轻扶在她腰际，隔着衣料传递着令人心安的稳定温度；右手握着她的手，引领的力度恰到好处，既给予明确方向，又留有充分回应空间。
林薇薇起初有些微的僵硬——多年未曾在如此众目睽睽下跳舞，更未曾与楚风有过这般亲密共舞。但不过几个小节，她的身体便找回了记忆深处属于少女时代的韵律感。
她跟随他的引领，步伐从生涩到流畅，从亦步亦趋到默契呼应。
当音乐进入第一个华彩乐段时，楚风做了一个漂亮的旋转引带。林薇薇顺势转身，裙摆如白莲绽放，在空中划出优雅弧线。回转时，她的眼眸恰好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映着水晶灯的光，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和。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缓了一拍。
宾客中传来低低的赞叹声。某位欧洲投资商对同伴低语：“林小姐的舞姿令人想起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芭蕾……不，比那更有力量感。”他的女伴补充：“那位楚先生也不简单。你看他的站姿和引带方式——绝对是受过顶级训练，但又不仅仅是标准舞步，有种……战场的节奏感。”
苏晴站在香槟塔旁，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舞池中央那对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某种不可逾越的界限。楚风看林薇薇的眼神，并非保镖对雇主的守护，也非强者对弱者的庇护，而是一种平等的、专注的、甚至带有独占意味的凝视。而林薇薇回应他的姿态，也全然不是商场上的疏离客气，而是一种罕见的放松与信赖。
“大哥这次，怕是打错算盘了。”苏晴心中默想，轻轻摇头。她想起离京前兄长苏慕哲那志在必得的语气，再看看此刻舞池中那对浑然一体般的璧人，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这瓜旁边还守着一条真正的龙。
夏诗涵早已拿出手机，偷偷录下一小段视频，脸上挂着“我家薇薇终于开窍了”的欣慰笑容。她碰了碰身旁福伯的胳膊，压低声音：“福伯，您看，多配。”
福伯眼中闪着慈祥的光，轻轻点头：“小姐很久没这样跳舞了。上一次……还是夫人还在的时候。”
音乐转入第二乐章，节奏变得更为缠绵抒情。
楚风的舞步也随之变化。他不再仅仅是引带，开始加入一些更细腻的互动——一个轻微的倾身，一次眼神的交流，指尖在她掌心若有若无的轻抚。这些细微动作在标准舞步中并非必需，却让整个舞蹈陡然生动起来，充满了私密的对话感。
林薇薇完全放松下来。她甚至开始主动回应，在某次旋转后加入了一个小小的即兴后仰，腰肢柔软如柳，长发在空中划过流畅弧线。楚风稳稳托住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那一幕美得令人屏息。
几位年轻的女员工忍不住低声惊呼：“林总也太美了吧……”“楚先生也好帅，他们俩站在一起简直像电影画面……”
男性宾客们的反应则更为复杂。有欣赏，有羡慕，也有隐晦的嫉妒。某位一直对林薇薇抱有微妙好感的合作公司少东家，脸色不太自然地喝光了杯中酒。另一侧，两位曾受周慕云笼络的本地商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此路不通”的结论。
林雪儿站在原地，看着姐姐在楚风怀中旋转、微笑、眼神交汇，心里那点小小的、未曾明言的幻想，终于彻底破灭。她不是难过，更多的是释然——像褪去一件不合身却舍不得丢的旧衣。只是眼眶还是有些发热，她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裙摆。
“雪儿？”同事关切地问。
“没事，”林雪儿抬起头，努力笑得灿烂，“就是觉得姐姐今天特别美。我们继续跳舞吧？”她主动拉起同事的手，转身投入欢快的群舞中，将那个璀璨的中心位置留在身后。
舞池中央，音乐渐入尾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前，楚风引着林薇薇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结束动作——她微微后仰，他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背，两人形成一道优美的倾斜弧线，定格在灯光下。
掌声雷动。
林薇薇略微喘息，脸颊因运动和情绪泛起淡淡红晕，眼眸水亮如星。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映出的自己——不是林总，不是林家大小姐，只是一个卸下所有重担、单纯享受舞蹈和陪伴的女人。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楚风缓缓扶她站直，仍未松开她的手。“不客气。”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跳得很好。”
两人携手走出舞池，所过之处宾客自然让道，目光各异——欣赏、艳羡、探究、算计。夏诗涵第一个迎上来，挽住林薇薇另一只胳膊，揶揄道：“跳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偷偷练过？老实交代！”
林薇薇失笑：“哪有时间练舞。”但她眉宇间那份难得的轻松笑意，让夏诗涵知道，这支舞的意义远不止舞蹈本身。
福伯递上温水，温声道：“小姐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区坐坐？”
“我想去顶层透透气。”林薇薇说，随即看向楚风，那是一个自然的询问眼神。
于是有了后来星空厅中并肩看星的那一幕。
而就在两人乘专属电梯上升时，宴会厅内的议论声才真正沸腾起来。
“看来林总是彻底站稳脚跟了，连感情都公开了。”
“那个楚风……绝不只是保镖那么简单。你们看到周特使走时的脸色没？”
“苏家大小姐今晚可有点尴尬，联姻这事怕是要黄。”
“黄了才好，强扭的瓜不甜。我看林总和楚先生挺配的。”
“接下来就看京城林家怎么接招了……”
这些议论，如风般透过各种渠道，飘向该听到的人耳中。
舞会次日，暗流涌动。
京城，林家祖宅书房。
周慕云垂首立于下，将昨夜舞会的详细情况一一禀报，尤其重点描述了楚风与林薇薇共舞的场景，以及在场各方人物的反应。
林震南闭目听着，手中玉球转动速度不变，脸色却逐渐阴沉。
“所以，薇薇是铁了心要跟那个楚风绑在一起了？”他缓缓睁眼，目光如鹰隼，“当众共舞，星空厅私会……好，很好。她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选的不是苏家，不是宗家，而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家主息怒。”周慕云低声道，“依我看，这未必是坏事。楚风越是在明处，弱点也越容易暴露。而且……他表现得越在意林薇薇，我们就越有可趁之机。”
林震南冷哼一声：“继续说。”
“昨晚舞会结束后，我们的人监听到几个有趣的信息。”周慕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第一，苏晴离开临江前，主动联系了家族，建议重新评估联姻事宜。第二，之前摇摆的几个临江地头蛇，今早开始主动向倾城国际示好。第三……”他顿了顿，“林雪儿小姐昨晚情绪有明显波动，虽然掩饰得好，但我们的人观察到她独自在露台待了二十分钟。”
林震南眼中精光一闪：“雪儿那丫头……对她姐姐和楚风的事，是什么态度？”
“似是有些失落，但无怨恨。”周慕云谨慎道，“她年纪尚小，对楚风或许有过朦胧好感，但昨晚之后，应该已经认清现实。”
“朦胧好感？”林震南重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慕云，你说……如果雪儿在临江出点什么事，薇薇会怎样？”
周慕云心头一凛：“家主，雪儿小姐毕竟是林家血脉……”
“我没说要伤她。”林震南打断，“制造点惊吓，让她生病，或者受点轻伤——足够让薇薇分心，又不会真正触怒家族底线的程度。同时，派人接触雪儿，适当时候透露些‘真相’，比如楚风接近她们姐妹的真正目的，或者……薇薇为了楚风，可能牺牲家族利益甚至亲人安全。”
他缓缓站起，走到窗前：“感情越深，软肋越明显。楚风护得住薇薇，护得住整个倾城国际，但他护得住每一个人吗？雪儿、夏诗涵、福伯、陈刚……甚至‘创世纪’项目组的那些核心成员。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问题，薇薇就会分心，就会出错。”
“属下明白了。”周慕云躬身，“我会安排妥当，确保不留下痕迹。”
“还有，”林震南转身，“联系‘牧星人’，问问他们对‘创世纪’最新进展的了解程度。我要在家族议会前，看到一份‘倾城国际内部安全漏洞评估报告’——真实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证据’。”
“是。”
临江，倾城国际公寓。
圣诞晚会后第二天是休息日。林薇薇难得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已近中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宁静得不像话。
她起身走到客厅，发现楚风已经在厨房准备早午餐——或者说午餐。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正专注地煎蛋，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柔和。
这一幕过于家常，让林薇薇有些恍惚。
“醒了？”楚风头也不回，“咖啡在桌上，还是你习惯的浓度。”
林薇薇走到餐桌边，端起那杯温度恰好的咖啡，轻啜一口，香气弥漫。“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咖啡而不是茶？”
楚风将煎蛋装盘，配上烤好的面包和蔬菜，端到她面前：“昨晚你睡下后，‘影梭’监测到你房间的智能香薰机切换到了‘晨间唤醒’模式，那个模式通常关联咖啡因需求。”
林薇薇失笑：“连这个都监控？”
“安保需要。”楚风在她对面坐下，自己也端起一杯黑咖啡，“况且，了解你的习惯有助于预判风险。”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但林薇薇听出了其中的关切。她低头吃煎蛋，忽然问：“昨晚……我跳得真的还行？”
楚风抬眼看她，唇角似乎有极细微的上扬：“很好。”
“只是很好？”
“非常专业，且富有感染力。”楚风补充，“根据现场声波分析和生物电反应监测，你的舞姿让73%的旁观者产生了积极情绪波动，其中28%达到‘强烈欣赏’级别。”
林薇薇哭笑不得：“你能不能不用数据分析来评价？”
“事实如此。”楚风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很荣幸。”
这四个字说得平淡，却让林薇薇心头微动。她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楚风式的、最真挚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