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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的月光斜照在陶缸上,沈砚靠着墙坐了一夜,眼睛没合过。

楚墨走过来,递了碗热水。

“你该歇了。”

“缸稳了,人不能停。”沈砚接过碗,没喝,“鱼腌得好,没人知道也白搭。咱们得让郡城的人先听见声。”

天刚亮,他起身回屋,叫来周墨。

“写篇文章。”

周墨皱眉:“写什么?”

“臭鳜鱼。”沈砚说,“要让人读着就想尝一口。”

周墨脸色一沉:“县令让我为一条鱼动笔?成何体统。”

“这不是卖鱼。”沈砚盯着他,“是让江边村三十户人家有饭吃。你写的不是买卖话,是新安能活人的证据。”

周墨沉默片刻,转身去书房。

研墨,提笔。

沈砚站在门口没进。

他知道周墨读书人出身,讲规矩,重名节。可现在不是守旧的时候。

半日过去,周墨走出来,手里拿着竹简。

“百字短文,言尽于此。”

沈砚接过一看:

新安江出鳜鱼,肉白如脂,鳞光映日。取活鱼剖净,以细盐匀抹周身,佐茱萸、姜片入坛,封泥窖藏。五日后启封,气味微辛而不浊,蒸之入口,初觉异香扑鼻,再品则鲜嫩化渣,回味绵长。久存不腐,行商可远贩。此法非秘传,乃新安百姓试错所得,愿与天下共知。

落款写着“新安县吏笔录”。

沈砚点头:“够实在。”

“我加了一句。”周墨说,“最后一句——‘此法非秘传’,是告诉别人,我们不怕抄。”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布包走进来,脸上风尘仆仆,却是笑着的。

“陈老板。”沈砚认得他。

这人姓陈,跑布匹生意,常来新安办通关文书。赵承业在时,他被勒过税,后来沈砚上任,废了杂项摊派,他少交了三成钱,一直记着。

“大人好。”陈商人拱手,“今天来办货单,顺路送点消息——郡城酒楼最近都在找新口味,尤其江南风味的腌鲜货。”

沈砚眼睛一亮。

“巧了。”他转身进屋,拿出两个小陶罐,密封完好。

“这是第一批试做的臭鳜鱼,你带两罐去。”

陈商人接住,闻了闻:“有点味儿啊。”

“打开才香。”沈砚又递上那张短文,“把这个一起给酒楼掌柜,谁有兴趣,让他来找我谈。”

“不强卖?”

“不强卖。”沈砚说,“只求他们开坛看看,读读这篇文章。要是觉得有意思,自然会问价。”

陈商人笑了:“您这招高啊。光送鱼,人家当乞丐讨食;连文带鱼一块送,反倒像贵礼上门。”

周墨在旁边听着,没说话。

但他看着那篇文章被卷起来塞进布包,眼神动了一下。

沈砚又叮嘱:“别急着成交。你就说,全县五十条鱼等着,谁先定,谁拿头批货。慢一步,就得等下一批。”

“懂了。”陈商人把东西收好,“我明天就走,到了郡城第一时间送去醉仙楼、松鹤居,这两家最敢上新菜。”

“还有市集行会。”周墨忽然开口,“把文章抄一份交给管市舶的贾主事,他喜欢收集各地风物志。”

陈商人点头记下。

沈砚送他到衙门口。

“路上小心。”

“放心。”陈商人拍拍包袱,“这可是咱们新安的第一声吆喝,我肯定送到。”

马蹄声响起,人影远去。

沈砚站在原地,望着驿道尽头。

风吹起他的衣角,但他没动。

回到县衙主堂,他坐下批公文,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向门外。

阳光洒在青石板上,空荡荡的。

他低头继续写。

写完一份,放下笔,又抬头。

门外还是没人。

周墨进来送昨日工分簿,见状问:“在等人?”

“嗯。”沈砚说,“等一句话。”

“哪一句?”

“‘你们那鱼,我们要了。’”

周墨没笑,也没反驳。

他把簿子放在桌上,转身前低声说了句:“那篇文章……我多抄了一份,存档。”

沈砚愣了下。

随即明白——这是第一次,县衙正式为“百姓生计之物”立文备案。

以前这种事,根本不入档。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午时过后,林阿禾来报,腌鱼缸温湿度正常,巡更记录完整。

沈砚翻了翻登记簿,全部合规。

他起身走到后院。

那一排陶缸静静立着,蜡封完好,布条垂挂,竹管里的蜡粒凝固如初。

楚墨正在检查压石重量。

“第三缸昨天夜里风大,叶子贴过封口。”沈砚说。

“我查过了。”楚墨抬头,“蜡面无裂,敲声实心,没事。”

“好。”沈砚蹲下,手指轻敲缸壁。

咚、咚、咚。

声音稳定。

他站起身,望向郡城方向。

太阳偏西,光影拉长。

县衙门口,一只麻雀跳上石阶,啄了两下地面,飞走了。

沈砚站在门槛上,一只手扶着门框。

他想起昨夜自己说的话:“缸要稳,人心也得动起来。”

现在,第一句话做到了。

第二句,还在路上。

他转身回堂,重新坐下。

笔沾墨,准备写明日安排。

刚写下“初七”两个字,笔尖突然一顿。

他抬头看向门外。

远处尘土扬起。

一辆驴车正从官道拐入县城。

车上坐着个穿粗布衫的男人,肩上扛着包袱。

不是陈商人。

但那包袱形状,像是塞了两根长条木盒。

沈砚握紧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