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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走在前头,脚步不快。赵承业跟在后面,脸色阴沉。周墨抱着文书,林阿禾拿着小册子,苏青芜也一路跟着,几人出了县衙门,顺着石板路往南走。

阳光照在身上,没人说话。

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沈砚停下。他抬手指了指山坡上的梯田:“郡守大人想看政绩,账本您查过了,现在我带您看看地里的东西。”

赵承业冷哼一声:“地里能有什么?庄稼还没收,说增产都是空话。”

“那您就亲自看看。”沈砚没争辩,转身朝田埂走去。

一行人踩着泥阶上了坡。梯田一层层往上铺开,绿油油的麦苗齐刷刷立着,叶片宽厚,根部结实,已经抽了穗。风一吹,整片田像水波一样晃动。

沈砚蹲下,抓起一把土。黑乎乎的泥土捏在手里不散,还能看见腐烂的草梗和碎粪块。

“这是堆肥。”他说,“枯枝、牲畜粪、草灰混在一起沤了三十天。翻进地里,土就不硬了。”

他又指远处一个正弯腰耕地的村民:“用的是曲辕犁,楚墨造的。一人一天能耕两亩,比以前快一倍。”

赵承业盯着那片田,眉头皱得死紧。他走近几步,低头看麦苗根部,发现土团紧紧包着根系,不像浮土随便一拔就松。

“这土……确实不一样。”他低声说。

“不止土。”沈砚随手拔起一株麦苗,递过去,“您看根。主根扎得深,侧根密,这才是实打实长出来的。要是催的,叶子早黄了,秆子也撑不住。”

赵承业接过麦苗,翻来覆去看。根系发达,泥土裹得严实,没有一点作假的痕迹。

他把麦苗攥在手里,没说话。

周墨这时上前一步:“三日前量过苗高,平均九寸,比去年高出三寸。工分册记着每天施肥的人数,农具使用也有登记。楚墨那边还留了犁具出库记录。”

林阿禾翻开小册子:“春耕以来,共发改良犁二十三具,堆肥指导入户四十七次,复垦新增八亩。每一笔都记着。”

苏青芜也开口:“我们试了三种堆肥配比。这一垄加了茯苓渣,防虫效果最好。上个月有两户地里生蚜虫,就这一片没传开。”

赵承业站在田埂上,手里的麦苗被他捏得变了形。他想挑错,可眼前的一切都经得起问。土是实的,苗是壮的,数据是准的,连医女都跑来管农事了。

他冷笑一声:“现在看着好,不代表秋收就能多打粮。万一倒伏、虫灾、旱涝,一年白忙。”

“我不敢保证一定丰收。”沈砚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但我知道,现在百姓锄草是笑着锄的。以前是为了活命,现在是为了盼头。”

他抬手一指不远处几个正在劳作的村民:“您不信,可以去问。他们记得谁帮他们翻的地,谁教他们沤的肥,谁送的种子。”

赵承业顺着看过去。田垄间有人一边干活一边哼歌,两个孩子在田埂上放纸鸢,一只黄狗追着跑。一个老农直起腰,擦了擦汗,抬头看了这边一眼,竟咧嘴笑了笑。

这笑容让他心里一堵。

他来新安前,听说这里穷得吃树皮,官仓空得能跑老鼠。可现在呢?栈道通了,药铺开了,账目清了,连地里的麦子都长得比别处好。

最要命的是,百姓脸上有笑。

他握着那株麦苗,指节发白。想发作,又怕失态;想走,又显得心虚;想夸,更不可能。

他只能站着。

沈砚没再说话,只是沿着田埂往前走了一段,停在一处高点。他望着整片梯田,风吹过来,麦浪一波接一波。

“这地,是百姓一锹一锹翻出来的。”他说,“种下去的是种子,长出来的是希望。”

林阿禾站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册子。上面记满了数字,每一笔都是真的。他想起昨夜母亲喝完药后安稳睡去的样子,想起自己刮掉虚报数字时的颤抖,想起沈砚说“人心能变”时的眼神。

他挺直了背。

周墨默默把手伸进袖子,摸了摸那份备案文书。它还在。从一开始的质疑,到现在的安心,他知道,这套办法是真的有用。

苏青芜看着田里那一片绿,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原本只想治病救人,但现在发现,治好了地,也能救人。

赵承业站在原地,脚边是被他揉烂的麦苗。茎秆断了,汁液沾在手上,黏糊糊的。

他抬头看向沈砚的背影。那人站在高处,衣角沾着泥点,手里还捏着一把黑土,却像掌控着整个新安。

他忽然觉得,自己带来的随员、官威、巡查令,全都轻飘飘的,压不住这片土地。

“沈县令。”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这些农具、堆肥、梯田……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沈砚转过身,看着他:“不是我想的。是百姓要活下去,逼出来的。”

“那楚墨呢?一个匪首,你也敢用?”

“他修渠、造犁、带人干活。你说他是匪,我说他是功臣。”

“你就不怕他反?”

“他要反,早就反了。可他选择留下来造东西,说明他想好好过日子。我想的,也是让所有人都好好过日子。”

赵承业沉默。

他想反驳,可找不到词。账本查不出错,实地看不出假,连百姓的态度都摆在那里。他带来的所有手段,全被挡了回来。

他一步步退到了田埂边缘。

脚下一滑,踩松了一块泥。泥土滚下坡,砸在下面一株麦苗上,叶子微微晃了晃,但没倒。

沈砚看着他,语气平静:“郡守大人,还要看别的地方吗?药铺、栈道、农具坊,我都带您走一趟。”

赵承业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泥的手,又看了看脚下这片绿得发亮的梯田。

风吹过,麦浪翻滚,像一片不会停歇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