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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拄着竹竿走到前坪中央,腿上的旧伤还没散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钝刀上。

他没坐,也没靠桌,就站在台前,目光扫过人群。

“东岭五保户的名单核对完了没有?”他开口第一句就问林阿禾。

“已登记,优先发放。”林阿禾低头看册子,声音比往日稳。

“好。”沈砚点头,“先发他们。”

台下一阵骚动。

几个偏远村的老族长原本还嘀咕着“县令偏心柳沟”,一听这话,嘴闭上了。

周墨立刻念名,衙役抬出一筐种子,麻袋分装,每户半斤,不多不少。

第一个上来的是东岭最穷的张寡妇,男人饿死去年冬,家里三个娃。

她接过麻袋时手直抖,差点没拿住。

沈砚伸手扶了把:“回去选向阳坡地,深播三寸,覆土压实。别怕冷,这种子抗寒。”

女人嘴唇哆嗦:“大人……真能出苗?”

“你家地昨儿返青了。”沈砚说,“我亲眼见的。”

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抱着麻袋蹲地上嚎了一声,又赶紧憋住,抹把脸就往后退。

接着是李老根。

老头颤巍巍上前,接过种子,突然双膝一弯就要跪。

沈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胳膊:“使不得。这是你们自己挖出来的活路,不是我赏的。”

李老根喉咙滚了两下,憋出一句:“大人……我们信您。”

话音落,周围静了一瞬。

随即有人应声:“我们也信!”

“沈大人说啥,咱干啥!”

“明年我还来修渠!”

声浪一波接一波,连边上几个孩子都扯着嗓子喊。

沈砚没笑,也没摆手,只是站得更直了些。

他转头看向林阿禾:“还有谁没领?”

“西坡二组三家,因病未到,已托邻代领。”

“北岭陈家父子在外寻荒地,明日补发。”

“其余全数发放完毕。”

沈砚点头,这才走上台前,竹竿往地上一顿:“听着!今年种大麦,明年开春,我们种水稻!后年,我要让新安的米,卖到郡城去!”

“卖到郡城——!”底下有人重复,声音炸开。

“卖到郡城!”更多人跟着吼。

小孩骑在爹肩上挥小拳头,老太太攥着麻袋角直抹眼角。

有个年轻后生当场把裤腿卷高,拍着小腿肌肉喊:“沈大人!明年我带头挖渠!多深您说!”

沈砚抬手压了压,人群渐渐安静。

“种地不是一天的事,修渠也不是一次的活。”

他说,“但只要肯干,县衙就不会让你们白干。谁出力,谁就有份。谁落下,我们拉一把。这就是规矩。”

台下没人说话,可那一双双眼睛亮得吓人。

周墨悄悄递来热陶碗:“姜汤,喝一口。”

沈砚接过,抿了一小口,没再往下喝。

他看着底下一张张脸,忽然道:“你们知道我为啥非得今天发种?”

没人答。

“因为等不起。”

他说,“苗绿了,人心不能凉。你们信我一天,我就让新安的地,年年都长粮食。我不许空欢喜,也不搞虚头巴脑的政绩。你们要的,是饭碗。我要的,是你们手里这把锄头。”

最后一句话落下,台下猛地爆发出一阵吼叫。

林阿禾站在台侧,手里的册子攥得发皱。

他娘今早已经能下地走两步了,苏青芜说再调一个月就能纺线。

而他,一个曾给赵承业递纸条的人,现在站在这里,核对着全城百姓的种子名单。

为什么没抓他?

因为他发现,沈砚不在乎你过去是谁,他在乎你现在能不能把事办成。

“林阿禾。”沈砚忽然叫他。

“在。”

“领种记录交周主簿,工分册重新归档,明天贴榜公示。”

“是。”

他低头翻页,笔迹工整,连错字都没有。

这不再是应付差事的抄录,是他一笔一划记下的新安命脉。

发放结束,人群慢慢散去。

有人抱着麻袋走得飞快,像是怕梦醒;有人边走边和邻居商量播种日期;还有个老农蹲在衙门口石阶上,捧着种子看了足足半刻钟,才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李老根临走前被几个村民围住:“老哥,你说这大麦真能收满仓?”

“我田里那苗,”老头拍胸脯,“绿得跟春笋似的!沈大人说话算话,咱们只管干!”

“那……明年真能种水稻?”

“他说能,就能!”

沈砚站在台阶上,听着这些话,没拦,也没搭腔。

等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街角,他才转身,拄着竹竿往值房走。

周墨跟上来,手里抱着一摞账册:“库粮出入、工分统计、种子损耗……都齐了,等您复核。”

“放案上。”沈砚说,“先理库粮。”

林阿禾默默把登记册递给周墨,自己退到角落,抽出工分薄,低头整理。

手指划过一行行名字,停在“林母哮喘,减免劳役十日”那条上,顿了两秒,继续往下写。

值房内油灯刚点上,火苗跳了一下。

沈砚坐在案前,翻开第一页账册,指尖划过墨迹。

外面脚步声渐远,可那句“跟着县衙干,有饭吃”的喧腾,还在耳边回响。

他知道,这一轮分种,分的不只是种子,是信。

而信一旦种下,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周墨铺开一张草图:“这是库房三个月来的粮食进出流水,您看这三笔回收陈米,数量对不上,少了一百三十斤。”

沈砚盯着那行数字,没动。

“查过领粮花名册,”周墨低声,“有些名字……不在修渠民夫名单里。”

沈砚缓缓抬头:“把工分册拿来。”

林阿禾立刻起身递上。

沈砚翻到中间一页,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

“这个王四,申时在渠上记了工,酉时却出现在库房领米?”

“对。”

“他当天申时在北坡扛土,我亲眼见的。”

“可库房登记是他本人签字画押。”

沈砚合上册子,眼神沉了下来。

“查底档。”

“已经查了。”周墨声音压低,“三处记录用墨不同,笔迹也有细微差别。有人仿签。”

沈砚慢慢站起身,拄着竹竿走到门边。

夜风灌进来,灯焰猛晃。

他望着黑下来的街道,忽然问:

“林阿禾,你每天申时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