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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底的水流正缓缓向前爬行,像一条刚苏醒的蛇,贴着泥面滑向远方。

沈砚站在水头前,裤脚卷到膝盖,鞋早扔在岸上,脚踩在冰泥里,刺骨的冷顺着小腿往上钻。

他没动,只盯着那道细流,还差三丈,就彻底通了。

“老张!”

他喊,“木桩再往里打半尺!这段土松,夜里要塌。”

“明白!”

老张赤着膀子,抡起铁锤砸进一根新木,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

周墨从后头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一捆粗麻绳:“上游来水渐急,临时堤坝撑不了太久,得赶在天黑前挖通最后一段。”

沈砚点头,弯腰捡起靠在渠壁的铁镐,试了试刃口。

镐尖已经卷边,但他不在乎。

“二牛!”

他扬声,“带人把浮土清走,别堆边上,冲垮了前功尽弃。”

“大人,”林阿禾小跑过来,工分册摊开在手,“北坡这段……您下水到现在一个时辰了,要不要换人?”

沈砚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反手把铁镐往地上一插,脱掉外袍甩给旁边衙役。

“我先来。”

他说完,抬腿跨进齐膝深的水中。

水冷得像刀子刮骨头。

他咬牙往前走,每一步都陷进软泥,拔腿时带起“咕唧”一声响。

到了最后那道土埂前,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底部,湿而不烂,能扛住冲击。

“就这儿。”

他回头,“集中挖中间,两尺宽,一尺深,别贪多。”

没人动。

几个民夫搓着手,脚在地上蹭,谁也不想下水。

白天拼了一天,现在天色渐暗,寒气扑脸,手脚都僵了。

沈砚也不催,自己先动手。

他把竹竿插进土缝,撬起一块硬壳,接着用铁镐凿开裂缝,一锹一锹往外掏泥。

一锹。

两锹。

第三锹下去,他整个人差点栽进泥里。

可就这么三下,坑已经见了形。

“看清楚了?”

他喘着气抬头,“不是非得一口气干完,但不能停。谁接?”

二牛抹了把脸,跳下来:“我来!”

紧接着是李老根,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下渠:“老汉我也算一个。”

一个接一个,民夫跟着下水。

衙役们也红了脸,文书小吏扛着扁担跟上来,连周墨都脱了鞋袜,站进了泥水里。

“传桶!”

沈砚吼,“前面清,后面运,别让土堆回来!”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

前端挖泥,中间接桶传递,后方倒土筑堤。

节奏一点点提起来,铁镐敲土声、水花溅响、粗重呼吸混成一片。

天完全黑了。

火把点起来,映得渠面一片橙红。

人影晃动,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鬼在抢地。

“姜汤来了!”有人大喊。

两口大锅被抬到渠边,冒着滚烫白气。

沈砚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走过去接过一碗,一口气喝到底,碗底沉着几片厚姜。

“明日完工,每户多领半斤大麦种。”

他把空碗递回去,声音哑但亮,“今晚加餐,县衙杀猪煮肉,送到工地。”

人群爆发出一声吼。

李老根接过姜汤,没喝,反倒把拐杖往地上一顿,扯开嗓子喊:“一锹泥,一口饭!一担土,一家暖!”

“一锹泥,一口饭!”

“一担土,一家暖!”

号子声炸开,压过了风声。

铁镐挥得更狠,扁担挑得更快,连老张都在木桩旁跳着脚打拍子。

沈砚回到水里,继续挖。

他的手早就磨破了,血混在泥水里看不出颜色。

可他知道,不能停。

上游的水越聚越多,拍打着临时垒起的土坝,发出“咚咚”的闷响。

那声音像是催命鼓。

“快!”他回头,“加宽出水口!不然水一冲,咱们全白干!”

周墨立即调人加固两侧堤岸,用沙袋压底,木桩钉牢。

林阿禾抱着工分册来回跑,记下每一队出工人数,手指冻得发紫也不停笔。

“大人!”

二牛突然喊,“土埂裂了!”

沈砚冲过去一看,果然,中间一道细缝正在渗水。

“就是这儿!”

他抄起铁镐,“所有人,集中凿这口子!三下为一轮,听我喊数!”

“一——”

“一——”

“二——”

“二——”

“三——起!!!”

几十把铁镐同时落下。

“咔啦”一声,土埂崩开一道口子。

清水猛地蹿出来,打着旋儿往前冲。

“通了!”有人叫。

“快跟上去!”

沈砚甩掉铁镐,蹚水往前追。

水流越来越急,顺着新开的渠槽奔腾而下。

人们沿着两岸奔跑,火把举得高高的,照着水路一路延伸。

“通了!真通了!”

“水进田了!水进田了!”

欢呼声炸响在黑夜中。

沈砚没笑,也没喊。

他一直跟着水流,直到看见它翻过最后一道矮坎,哗地漫进干裂的田块。

他停住脚。

站在田埂上。

浑身湿透,泥浆从发梢滴落,衣服紧贴在身上,冷得发抖。

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片缓缓浸润的泥土。

周墨走过来,默默递上一块干布巾。

沈砚没接。

远处,林阿禾合上了工分册,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火光映在那人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

老张带着铁匠组还在加固渠壁,二牛瘫坐在泥地里喘气,李老根拄着拐,望着田里的水,咧嘴笑了。

沈砚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

那里有一道被碎石划破的口子,血已经凝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这片终于被唤醒的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水流继续向前,无声无息地爬过龟裂的田垄,像一条活着的命脉,在黑暗中悄然复苏。

他的右脚微微动了一下,鞋底一块干结的泥块掉落,露出底下沾着盐粒的旧布。

那是昨夜跟踪林阿禾时踩过的驿站土,还没来得及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