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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陪着赵承业从麦田往回走,脚底踩着松软的土路。风从西边吹过来,带着点青苗味。两人之间没说话,林阿禾跟在后面几步远,手里抱着账本。

药铺就在县衙斜对面,隔着一条窄街。还没走近,赵承业脚步就慢了下来。

那块木牌挂在门框上方,是块新砍的松木板子,四个字“惠民药铺”用黑墨写着,笔画粗细不一,明显是手写的。

赵承业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立刻往下压。

“这就是你们说的药铺?”他声音冷,“连块正经匾都没有?谁刻的这破牌子,村口老学究练字呢?”

苏青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今天换了身干净的灰布裙,发髻也重新梳过,手里攥着一本小册子。听见这话,她往前半步,低头行礼。

“回大人,这是临时牌,明日郡城来的匠人会换正式匾额。我们……不想耽误百姓看病,所以先开了。”

赵承业没理她,抬脚就往里走。

屋里不大,三排木架靠墙立着,上面摆着十几个陶罐和竹筒。有的贴了标签,有的没贴。角落里一张木桌,放着研磨用的石臼和秤。

他扫了一圈,冷笑一声:“就这么几样草药,也好意思叫药铺?防风、甘草、黄芩都缺货,连金银花都没几根。你们是开铺子还是摆样子?”

苏青芜站在原地,手指捏紧了册子边缘。

“回大人,药材目前靠衙役轮班进山采。深山里的量少,我们也在东坪坡试种。现在收治的都是小病,发热、咳嗽、外伤,现有药材足够应对。”

“应对?”赵承业转过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惠民’?不是挂个名就叫惠民!招牌不像样,柜子空荡荡,外面老百姓看了怎么想?以为新安县拿他们当猴耍?”

沈砚一直没开口。这时候才上前一步,站到苏青芜旁边。

“赵大人说得对。”他语气平,“确实简陋。我们之前穷,连县衙屋顶都漏雨,哪有钱请匠人做匾?但这药铺不是为了好看开的,是为了让人生病不用翻两座山找郎中。”

他指了指门外,“昨天有个老汉摔了腿,自己拄着树枝走来,苏大夫给他接骨包扎,没收一文钱。今天早上还有个孩子烫伤,送来时哭得嗓子都哑了,现在能喝米汤了。这些事,比一块匾重要。”

赵承业盯着他:“你倒会辩。”

“我不是辩。”沈砚摇头,“我是说实话。您要是觉得这块牌子配不上‘惠民’两个字,不如您亲自题一块?咱们新安没人敢写您的字,挂出去就是金字招牌。”

空气一下子静了。

赵承业脸色变了变。他当然不会真去写字。这种地方官署的匾额有规制,他一个郡守越级题字,反倒是失仪。可要是不接话,又显得被一个小县令堵住了嘴。

他冷哼一声:“油嘴滑舌。你以为几句漂亮话就能遮掩政绩不足?”

沈砚笑了笑:“我没想遮什么。药铺刚开半个月,能做的都做了。招牌明天换,药材一个月内补全。您要是不信,三个月后再来查。到时候我要是没做到,您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赵承业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经过苏青芜身边时,他顿了一下:“你也是医者,该懂规矩。行医之地,整洁有序是基本。别仗着有人撑腰,就把这里当成儿戏。”

苏青芜低头:“民女明白。”

赵承业跨出门槛,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了下眼,抬手指着那块木牌。

“这种东西,趁早拆了。看着寒酸。”

说完大步朝县衙方向走去。

沈砚站在门口没动。苏青芜轻轻呼出一口气,肩膀松下来一点。

“你还好吧?”他问。

“我没事。”她抬头看他,“他说得没错,是我们太急了。应该等药材齐了、匾额做好再挂牌。”

“不。”沈砚摇头,“要是等什么都齐全再开,那就永远开不了。你现在救的人,每一刻都在等。慢一步,可能就晚了。”

苏青芜抿了抿嘴,没说话。

“别理他那些话。”沈砚拍了下门框,“牌子是临时的,但事是真的。百姓知道你在干什么,这就够了。”

远处传来王五的声音:“大人!厨房刚蒸好芋艿,要不要给您送几个?”

沈砚回头应了一声:“送两个来,顺便帮我拿笔。”

苏青芜看着他:“你要写什么?”

“写个告示。”他说,“明天新匾挂上去,后天开始,药铺加个新规矩——凡是六十岁以上老人来看病,免费抓三副药。小孩子烫伤、跌打损伤,一律免诊费。”

苏青芜皱眉:“这……开支会增加。”

“我知道。”沈砚笑,“但得让人知道,这铺子不是装样子的。赵承业嫌我们不像样,那我们就做出个更像样的样子给他看。”

苏青芜看着他,忽然低声说:“你明明可以躲的。让他骂两句,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过去是过去了。”沈砚接过王五递来的芋艿,掰开一半塞给她,“可药铺还在,人还在。我不想每次做事都先想着怎么躲责,我想把事做成。”

苏青芜捧着热腾腾的芋艿,没再说话。

街对面,几个村民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有人看见沈砚站在药铺门口,悄悄捅了旁边人一下。

“县令大人又来了。”

“听说郡守刚才发火了,说这铺子不像样。”

“不像样?我爹前天在这儿治的咳喘,才收五文钱。隔壁县看一次要三十文!”

“嘘,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

沈砚咬了一口芋艿,甜香在嘴里散开。他抬头看了看那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忽然笑了。

“这字其实还不赖。”他说,“至少看得清。”

苏青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县衙方向,赵承业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沈砚把最后一口芋艿吃完,擦了擦手,从王五手里接过笔。

他蹲在地上,就着门槛写了起来。

“告示:自三日后起,惠民药铺增设老年儿童优惠……”

苏青芜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弯着腰写字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块破牌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

街上风吹过,木牌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沈砚头也没抬,继续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