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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禾端着陶罐回到后院,宴席已散,石桌旁只剩几只空碗和半截冷掉的鱼骨头。

二牛靠在墙根打盹,苏青芜早回药铺,周墨提着灯笼往正堂走,背影一晃就进了门。

沈砚还站在檐下,手里捏着半块徽墨酥,正用指甲刮松烟灰看成色。

听见脚步声抬头:“还没歇?”

“大人不也没睡。”

林阿禾低着头,把陶罐放在廊边,“剩了点汤,我给值夜的兄弟留着。”

“行。”沈砚点点头,没多问。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檐角铜铃叮当响。

林阿禾缩了缩脖子,转身往偏房走,袖子里那张叠好的麻纸硌着手心。

他没回自己住处,拐进了柴房。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地上一道瓦缝透风。

他蹲在角落,摸出炭条在纸上写:

“沈令善治民,水渠通、净水行、鱼可贩,民心归附。若任其发展,恐坏大局。请大人早定对策。”

写完又看了一遍,手指摩挲着纸角。

他知道这信一旦送出去,新安刚起的势头就要被盯上;可他也知道,母亲的药还在郡城大夫手里攥着,赵承业一句话,就能断了那条命脉。

他咬牙将纸折成小方块,揣进怀里。

刚起身,一阵穿堂风猛地撞开柴门,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怀里的纸却被风卷了出去,打着旋儿飞向院子中央。

林阿禾追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它飘过石阶,落进一条人影脚边。

周墨低头看了看,弯腰捡起。

林阿禾僵在原地,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周墨展开纸,目光扫过字迹,眉头没皱,也没动怒。

他只是静静站着,然后缓缓抬眼,望向柴房方向。

人影一闪,门板合拢。

周墨收回视线,将信纸叠好,塞进袖中内袋,转身朝正堂走去。

沈砚仍立在檐下,仰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半轮月亮。

“主簿还不歇?”他问。

“查完账,顺道看看门窗。”

周墨站定,灯笼光映在脸上,看不出情绪,“风太大,怕漏火。”

“是啊。”

沈砚搓了搓手,“今晚这风,能把屋顶掀了。”

周墨顿了顿:“有些事,吹出来也好。藏久了,反而烂根。”

沈砚转头看他:“你这话有深意。”

“没有。”

周墨摇头,“就是觉得,最近县里太顺,反倒让人心里不踏实。”

“你也这么觉得?”

沈砚笑了下,“我还以为只有我犯嘀咕。”

“百姓吃饱了会说话,官府清廉了会遭妒。”

周墨声音压低,“大人今日让林小吏牵头教做臭鳜鱼,明日若传到郡城,有人未必高兴。”

“他配得上。”

沈砚语气笃定,“那一晚上跑六村,嗓子都哑了。”

“人心难测。”

周墨只说了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片刻,沈砚拍了拍衣袖:“行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核净水筒登记册。”

“我已经安排下去。”

周墨点头,“协理员名单明日贴榜。”

“好。”

沈砚转身要走,忽又停下,“对了,你说要是咱们冬天能存住山笋,是不是又能换一批铁器?”

“笋难存。”

周墨道,“但若用盐渍加熏烤,或许可行。”

“记下了。”

沈砚咧嘴一笑,“等开了春,咱们试试。”

周墨应了一声,提灯离去。

沈砚回房前最后看了眼县衙大院,灯火渐熄,唯有东厢那间还亮着光,是周墨的屋子。

林阿禾蜷在柴房角落,背靠着木堆,手一直插在袖子里,攥着那枚没来得及送出的炭条。

他知道信丢了。

他也知道,拾到的人是谁。

他不敢想明天会发生什么,更不敢想母亲的药还能撑几天。

他只记得沈砚给他夹煎蛋时说的那句话:“跟着我,你母亲的病不用愁。”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这句话能不能扛得住赵承业的一道命令。

他闭上眼,额头抵着膝盖。

外面风停了。

周墨屋里,油灯亮到三更。

他摊开一张旧纸,重新誊抄那封密信的内容,字迹工整,一笔不差。

抄完后吹干墨迹,夹进《新安县赋税总录》第三册中间,合上封面,在书脊用朱笔画了个不起眼的小圈。

随后他取出钥匙,打开案下暗格,将书放了进去。

关格上锁。

他吹灭灯,屋内陷入黑暗。

第二天清晨,沈砚刚起床,就见周墨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账本。

“大人,昨夜我想了想,净水筒登记的事,最好加上协理员保人制。万一有人故意破坏,也能追责到户。”

“可以。”沈砚点头,“你定细则就行。”

“另外。”周墨迟疑了一下,“林小吏昨晚没回房,我让他今早去西坪村重核净水点使用情况,顺带……看看李老根家的灶改得怎么样了。”

“行。”沈砚没多想,“让他辛苦点。”

“是。”周墨应下,转身要走,又停下,“大人,最近别太信‘顺’字。越顺的时候,越要防一手。”

沈砚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林阿禾正蹲在村口磨刀石旁,手里一把短刃来回打磨。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眼睛,没人看见他袖口露出一角烧焦的纸边。

那是他烧掉的另一份草稿。

他不知道周墨有没有告发他。

他也不知道那封信会不会成为沈砚的催命符。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而此刻,县衙库房外,一辆不起眼的驴车正缓缓驶离,车夫戴着斗笠,怀里紧贴一封加盖火漆的密函,目的地正是九江郡城。

周墨站在二堂窗后,目送车影远去,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框。

三声,短,长,短。

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沈砚走进厨房,见老厨役正在洗锅。

“今天早餐煮粥吗?”

“大人说笑了。”

老厨役抬头,“昨儿鱼还有剩,我热热给您下饭。”

“行。”沈砚靠在门边,“再蒸两个芋艿,待会儿给药铺送去。”

“哎!”

沈砚转身时,袖子蹭到了灶台,沾了点灰。

他没在意,抬手掸了掸。

风吹过院子,一片枯叶贴着地面打了两个转,卡在门槛缝隙。

一只脚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