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器见萧恪态度如此的诚恳,言语之间不卑不亢,眼底并无半分虚饰,他便放下心来。
因为他本就不是为了追责而来,不过是想看看这位叔父是否真能与自己开诚布公、此刻见萧恪坦诚相告。
毫无隐瞒,便知此人值得信任,后边的计划或许真能托付一二。
“叔父快快请起。”
萧大器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扶起躬身行礼的萧恪:“我从未想过要追究叔父什么,你不要误会!”
两人重新回到席上落座萧大器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叔父,想来我刚才的问话,你也该听出几分端倪了。”
“我此次奉陛下之命西巡,表面上是要落实新政,安抚各州百姓,整饬吏治,让经历过战乱的地方能尽快休养生息,实则还有一桩更为紧要的事,便是要逐步收取一些对朝廷有异心的藩王的兵权。”
他抬眼看向萧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叔父莫慌你的忠义之举与政绩,陛下是看在眼里,此举,绝对不是对你!”
萧恪听到这里,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萧大器继续说道“你久在郢州,湘东王萧绎的所作所为,想必你比我更为清楚。先不说当年建康被围,陛下数次下诏令他起兵救援,他却以各种借口迁延观望,
险些让京畿沦陷,致使宗庙蒙尘;如今朝廷初定,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上下一心、共扶社稷之时,他手握荆襄重兵,却俨然成了一方诸侯,朝廷的政令到了荆州,竟如同石沉大海,半点也推行不动。”
“陛下念及宗室情分,一直对他隐忍再三,可他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愈发肆无忌惮。”
萧大器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怒意:“此前洞庭湖上,他竟敢私自邀约河东王、岳阳王密会,宗室藩王私相授受、结党聚议,这就不符礼法。
分明是心怀异志,陛下得知此事后,日夜忧思,食不甘味,如此下去,朝廷威权旁落,藩镇尾大不掉,天下刚安定的局面,岂不是又要陷入动荡?”
萧恪坐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拱手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湘东王行事确实太过张扬,臣也早有察觉,但是臣手中兵寡将少,恐怕……恐怕难当此任啊!”
话到末尾,他声音愈发低沉,垂着头不敢直视萧大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话里有话。
萧大器心中瞬间了然。他何等通透,萧恪这半吞半吐的推脱之词,已然将心思暴露无遗。
这位皇叔哪里是兵寡将少,分明是想做个两头不沾的“不粘锅”既不愿依附萧绎。
卷入篡权夺位的乱局,也不想明着帮朝廷收回兵权,彻底得罪这位手握荆襄重兵的湘东王。
他只想守着自己的郢州一亩三分地,明哲保身,在宗室争斗的漩涡中居中自处,不得罪任何一方。
萧大器起身走到萧恪面前,目光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双手按在他的肩头,语气沉凝而有力:
“叔父,如今我大梁历经战乱,朝堂上下、黎民百姓无不盼着长治久安,谁也不愿再受兵戈之苦、流离之痛。
可湘东王萧绎野心勃勃,洞庭湖密会诸藩,分明是要搅动风云,他若得逞,势必再度掀起战火,让生灵涂炭、社稷飘摇,这难道是叔父愿意看到的吗?”
他稍作停顿,目光紧紧锁住萧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叔父心中所求,我清楚,朝廷更清楚。你守着郢州,兢兢业业,无非是想保全一方疆土、稳固自身地位。
求一个功名利禄、世代安稳。可叔父要明白,你想要的这一切,唯有朝廷能给,唯有我能为你周全!”
话锋陡然一转,萧大器的语气添了几分凝重的警示:“可若是你选择袖手旁观,执意明哲保身,一旦朝廷在与湘东王的对峙中受挫,叔父以为,萧绎会如何待你?
你当日婉拒他的邀约,他心中本就存了芥蒂,如今你又置身事外,他若真掌了大权,岂会容下你,到那时,这郢州的土地、百姓,还能由你做主吗?
你辛苦经营的一切,恐怕都会化为泡影!”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神色郑重:“叔父,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儿戏。还请你好好掂量掂量,是与朝廷同心同德,共护太平,稳稳守住你想要的一切;
还是赌上郢州、赌上自身,去博一个未知的将来?孰轻孰重,还望叔父三思!”
萧大器言毕,未作片刻停留,旋即起身辞离刺史府,只留下萧恪一人在原地默然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