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庄铁的那副狼狈的样子,王伟就表现的相对平静“不错,在下便是王伟!”
萧大器站在他身侧
“自侯景起兵以来你多次献计与他,致使建康城破,台城被围,令我三军将士死伤无数,如果说侯景罪无可赦,那你恐怕便是要排第二了吧!”
王伟冷笑一声道:“侯景于我,有知遇之恩,他既以国士待我,我自当全力辅佐于他!”
萧大器“侯景为一己私利,致使我朝内乱,各地民不聊生,此等助纣为虐之事,却被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王伟冷笑一声面色不改:“你们南梁坐拥万里国土,从上到下却不思进取。
皇帝沉迷佛事,不问政事;权贵结党,贿赂公行;士大夫空谈玄学,不问民生。如此朝廷还留他何用!”
萧大器没有反驳对方,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他示意对方继续。
王伟倒也不客气
“士族垄断仕途,却鲜有真才实学者,皇帝任人唯亲,将天下视为私产。
大肆封赏王爵,各地藩王勾心斗角,致使朝廷外轻内重,边备废弛,军纪败坏,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各级官吏层层盘剥,赋税繁重,致使流民遍地,民不聊生,国库空虚,这南梁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在一旁的羊鹍早已经听不下了,上前就给了对方一拳,他早就看这个王伟不顺眼了。
昨日他救出了自己大哥羊鷟,从他的那里得知了当日,献策用羊鷟来威胁自己父亲羊侃的就是这此人。
王伟被这一拳打趴在地上,但是对方却并没有吭一声,执拗的从地上爬起,萧大器却拦住羊鹍说道
“你继续说!”
王伟继续说道“侯景不过是趁虚而入。即便没有他,也必有他人取而代之。这南梁的崩塌,早已注定!”
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也面面相觑,
萧大器却沉默良久对着捆缚住的王伟说道“你所言,似有几分道理。”
王伟没想到,面前之人竟然会这样说,他自己知道。
他说的这些确实是南梁的弊病,不过他说这些,也只是想激怒对方,以求速死。
“谬赞了!”
萧大器:“你所言,我大梁诸多弊病,我已然记下了。不过国法如山,你助侯景叛乱,罪无可赦。
来人!先带他净净手脸、打理一番,随后备些热饭热菜让他吃顿饱!再与他行刑!权当是对你刚才言语,付的账吧!”
王伟听到后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多谢元帅给我留了几分体面!”
萧大器背对着对方,没再多说一句话。
如今侯景,王伟等人伏诛,这场仗总算是有了一个收尾。
这场险些断送了南梁国祚的叛乱总算被平息。
夜晚时分,萧大器接见了陈昕,范涛棒,还有被囚禁多时的羊鷟。
“这么说来,你还要好好感谢一下,君章啊!”
羊鷟“是啊,还是多谢,陈兄啊!要不是你的那封信,将父亲临别时的话语传给我,恐怕我早就已经随先父而去了!”
陈昕“哪里,哪里,如果不是元帅信任,不以我等被俘,而有疑,我们又怎能做到如此地步呢!”
相比于羊鷟陈昕还有萧大器几人相谈甚欢,范涛棒显然有点拘谨。
加上自己从小就没怎么读过书,打仗杀敌他在行,不过相比于座中的几位,那水平就差上一点了。
也就是在那里陪笑,萧大器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主动问道“范将军,可是出身北方啊?”
被突然点名的范涛棒,刚要起身就被萧大器示意都坐下
“启禀元帅,我老家确实是在河南,十几岁的时候就参了军。
一直跟着侯景,直到他在河南兵败,我就跟着他来到这里了!”
萧大器点点头“听闻侯景早年间跟着尔朱荣,其后跟着高欢,倒是屡立战功啊!”
范涛棒“元帅,说的是!”
萧大器“范将军,你出身北方,又跟着侯景四处征战,你觉得是魏军的军力更强一点,还是我们梁军更强一点呢?”
此话一出,座中众人,都沉寂下来,范涛棒也是个直爽的汉子坦言道
“我觉得还是魏军的战力要高一点!”
陈昕,羊鷟等人没怎么跟诸位元帅相处过,以为他是想让对方赞叹一下自己的功劳,表情都有些严肃。
没想到,萧大器并没有任何怒气,而是平和的问道“确实为何?“
范涛棒:“末将觉得,首先魏军的士卒多是鲜卑人为主,他们就出身草原,各方面的素质都要比我们汉人要强。
此外他们的骑射功夫,确实远在我们汉人之上!”
萧大器“范将军说的没错,我们梁军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与如今的西魏与东魏确实差距还很大。”
陈昕“元帅,军队实力,或许不应该这么论,单论东魏而言,他们的水军远不如我等,多年来魏军屡次进犯,都被我大梁阻挡于淮河之上!”
范桃棒这时也说“确实如此,我梁军的水师确是威力不小,我听闻当年高欢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梁之舟师,何其雄哉!”
其实众人这么说也不过是在为南梁军队孱弱,找一丝慰藉而已。
萧大器起身走出营帐,晚间营帐外士卒们已经开始做饭,萧大器似乎很久没有闻到如此熟悉的饼香了。
营地的不远处便是秦淮河上,白日战火的喧嚣似乎消弭了不少。
萧大器突然心血来潮对着跟上来的众人说道“几位可愿意随我出去走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萧大器便骑马而走,向着秦淮河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淮河浸在夜色里,水色柔润如凝脂,月华倾泻而下,在河面铺就一条晃荡的银带,随细波轻轻漾动。
岸边垂柳的疏影落进水里,被缓流拂得微微晃,偶有夜露坠入河心。
不只是萧大器,就连陈昕他们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了。
不多时又有一人催马而来,正是是柳仲礼,众人赶忙拱手。
萧大器转头道“原来是大都督啊!”
柳仲礼手中拿着一道奏章说道
“元帅,按照你说的所有战死的士卒名册都在这里了!但白日战况激烈,很多尸首都已经残缺不全了!”
萧大器接过那封奏折不禁长叹一声,复有对柳仲礼道“辛苦大都督了!”
萧大器走到众人面前神情有些肃穆:
“此番大战的战死者名册都在这里,这几个月来坚守建康与台城的士卒名册,我那里亦有记载,我准备面呈皇帝与太子,在此修建一座公墓。
以此来祭奠此次战死的袍泽,有此安息之地,他们的名字和事迹,亦会被后人记住,他们的亲人也能得到慰藉,让后人铭记此战!”
萧大器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被震惊到了,自先秦到如今,征战之死者,何止百万千万啊!
然而能立碑者,皆是身居富贵、门第显赫之人,或世家望族、官宦之家,有财力、有地位,得以勒石铭功,流传后世。
然而出身寒微的士卒,无名无姓,埋骨荒野,甚至连一块木牌都未曾留下,可他们的血,同样染红过战旗。
他们的命,同样护过一方百姓,若无人为他们立碑,更无人记得他们所做的一切。
在场的众人包括柳仲礼都是军旅出身,作为一个常年领兵,戍边的将军,他见过太多的马革裹尸。
倘若战事紧急,大多集中掩埋,如果是大败的一方,曝尸荒野也是常有的。
所以在场的众人,太知道这块碑对于普通的士兵意味着什么。
以柳仲礼为首的众人纷纷拱手,柳仲礼率先开口道“末将,替死去的弟兄们,叩谢,元帅!”
柳仲礼作为此中军职与年龄最高者,率先拱手躬身行礼,陈昕等人也自觉跟上。
萧大器也拱手道“愿于众位,同心戮力,共守我大梁河山!”
“吾等,愿追随大元帅,誓与大梁共存亡!”
看着此刻的众人,萧大器心中不免赞叹,不管在哪朝哪代。
都有那么一群鲜活的人,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愿服输而坚持的人。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到一首诗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吟诵出来。
正所谓: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