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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晚饭,是沈清莲有生以来吃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顿饭。

小小的折叠桌旁,围坐着三个人,却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比平时丰盛许多,显然是母亲沈月柔特意准备的。红烧排骨、清蒸鱼、蒜蓉青菜、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家常菜的香气本该令人食欲大开,但此刻在沈清莲闻来,却混杂着沈寒川身上那股古龙水和烟草的沉稳气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物。

她低着头,几乎将脸埋进碗里,机械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食不知味。她不敢抬头,因为一道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始终缠绕在她身上。

沈寒川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坐姿依旧端正,甚至有些刻板。他吃得不多,动作斯文,但那双透过金丝边眼镜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毫不掩饰地在沈清莲身上来回扫视。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挺翘的鼻尖,以及因为紧张而抿得发白的嘴唇。他的目光时而停留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时而滑过她纤细的手腕,时而又长时间地停留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欣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或者……打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这种目光,让沈清莲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不适。她只能更深的低下头,用垂落的发丝挡住脸颊,希望借此隔绝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心里全是冷汗。碗里的米饭变得难以下咽,如同沙砾般哽在喉咙口。

“来,清莲,吃点排骨,你正在长身体呢。” 沈寒川夹起一块油光红亮的排骨,作势要放到她碗里。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放缓的温和。

“不……不用了,谢谢沈叔叔,我自己来。” 沈清莲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一下手,差点打翻面前的汤碗,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抗拒。她飞快地自己夹了一筷子最近的青菜,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沈寒川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排骨放回了自己碗里,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不变:“呵呵,女孩子,害羞。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他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上又停留了片刻。

沈月柔坐在两人中间,显得异常活跃,或者说,异常焦躁。她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不停地找话题,试图打破这凝固的、令人尴尬的气氛。

“老沈,你尝尝这个鱼,我特意多放了姜丝去腥的,看合不合你口味?”

“莲莲,今天的米饭软硬刚好吧?妈可是按你喜欢的口感煮的。”

“哎呀,说起来,莲莲他们学校这次期中考试,年级前十呢!可给我长脸了!”

她的话又急又快,像爆豆子一样,但每一句都像是砸在棉花上,得不到真正的回应。沈清莲只是含糊地“嗯”一声,而沈寒川,则总是用那种不置可否的、带着一丝居高临下意味的微笑敷衍过去,他的注意力,显然更多地在沈清莲身上。

当沈月柔再次提起清莲的成绩时,沈寒川终于将目光正式转向沈清莲,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哦?年级前十?不错,不错。清莲将来想考什么大学啊?学什么专业?”

他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寻常长辈的关心,但语气里的那种审视和算计,却让沈清莲脊背发凉。她不得不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声音干涩地回答:“还……还没想好。”

“女孩子家,读个师范或者财经就不错,将来工作稳定,也好找对象。” 沈寒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仿佛已经为她规划好了人生,“关键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比什么都强。像你妈妈这样,一个人带着你,太辛苦了。”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沈月柔一眼。

沈月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夹菜,含糊地应道:“是……是啊,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沈清莲的心沉了下去。她讨厌这种被安排、被物化的感觉。仿佛她读书、努力,最终的价值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沈寒川的话语里,透着一股陈腐而令人厌恶的大男子主义气息,以及对女性价值的极度轻视。

“清莲长得像你,月柔,是个美人坯子。” 沈寒川话锋一转,目光又黏回了沈清莲脸上,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几乎不加掩饰的贪婪,“这皮肤白的,眼睛也大,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小子了。”

这话语里的轻浮和侵犯性,让沈清莲瞬间涨红了脸,不是害羞,是愤怒和屈辱。她猛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霍地站起身。

“我……我吃饱了。” 她声音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她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一秒钟了。

“哎,莲莲,你这孩子,怎么吃这么点?再喝点汤啊!” 沈月柔也连忙站起来,语气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伸手想去拉女儿的胳膊。

就在沈月柔起身的瞬间,沈清莲眼角的余光瞥见,母亲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指节发白,甚至在微微颤抖。那个小动作,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沈清莲。妈妈在紧张?非常紧张!为什么?是因为沈寒川在场,还是因为……别的?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心乱如麻。她甩开母亲的手,低声道:“我真的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冲回了自己的小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开来。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清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浑身都在微微发抖。门外,隐约传来母亲压低声音的抱怨:“……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以及沈寒川那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冷意的声音:“没事,孩子嘛,怕生。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慢慢来?

沈清莲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沈寒川那贪婪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仿佛还烙在她的皮肤上,让她阵阵发冷。母亲那异常的热情和难以掩饰的紧张,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看她的眼神,绝不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打量。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她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恐惧的东西。而母亲的态度,更是让她疑窦丛生。母亲似乎……在害怕这个男人?还是在讨好他?为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她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一个即将崩塌的悬崖边缘,而身后,是母亲那看似温暖、实则充满未知危险的怀抱。

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却已经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而那双隐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充满贪婪与算计的眼睛,如同噩梦的开端,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正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黑暗的深渊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