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船抵达神京城外的码头。
荣国府早已派了轿子和车辆等候。
几个仆妇见黛玉下船,连忙上前搀扶:“林小姐,一路辛苦了,咱们这就回府,老太太和夫人都等着呢。”
黛玉点了点头,在雪燕的搀扶下上了轿。
轿子很宽敞,铺着柔软的棉垫,可黛玉却觉得坐立难安。
她常听母亲说,外祖母家是 “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
可刚才见到的那几个仆妇,穿着都比扬州府里的丫鬟好。
她心里越发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人耻笑。
轿子缓缓驶入神京城,黛玉从轿帘的缝隙往外看。
街上人来人往,有穿绫罗的公子,有挑担的货郎,有骑马的士兵,还有叫卖的小贩,比扬州热闹多了。
她正看得入神,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疑惑地问外面的仆妇:“怎么停了?”
仆妇回道:“林小姐,到荣国府了,咱们从角门进去。”
黛玉心里 “咯噔” 一下 。
她虽年幼,却也知道,大户人家的正门是给贵客、长辈或者重要人物走的。
角门是给家人、仆人和日常出入用的。
她是林如海的独女,是贾母的外孙女,怎么能走角门?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
她刚失去母亲,离开父亲,来到陌生的地方,却连正门都不能走,难道外祖母家并不欢迎她?
雪燕见她难过,连忙安慰:“小姐,别难过,许是府里有规矩,咱们先进去,见到老太太就好了。”
黛玉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用帕子偷偷擦着。
就在这时,轿外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这轿里是谁?怎么从角门进府?”
黛玉一愣,连忙掀开轿帘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一个身穿红色公服的男子站在轿旁,身形挺拔,剑眉星目,脸上带着几分怒气。
他腰间束着玉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旁边的仆妇们见了他,吓得连忙跪下,浑身发抖:“回侯爷,轿里是…… 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林小姐。”
“林小姐?”
男子皱了皱眉,随即明白过来,“是林如海的女儿黛玉?”
仆妇们连忙点头:“是,是。”
男子脸色一沉,怒声道:“胡闹!”
“黛玉小姐是林御史的女儿,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身份尊贵。”
“你们哪来的胆子让她走角门?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仆妇们吓得声音都抖了:“侯…… 侯爷饶命!”
“是…… 是王夫人吩咐的,说…… 说林小姐是外客,走角门就好。”
“王夫人?”
男子冷笑一声,“真是无法无天!荣国府的规矩,都让她给坏了!”
“还不快把轿子抬到正门,从正门进去!”
“是,是!” 仆妇们连忙爬起来,指挥轿夫把轿子往正门抬。
黛玉坐在轿里,心里又惊又喜 ——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为她说话。
她再次掀开轿帘的缝隙,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 。
他穿着红色公服,身姿挺拔,正转身往府里走。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轿子就抬进了正门,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男子的模样。
轿子在垂花门前停下,仆妇们上前掀开轿帘,扶黛玉下轿。
黛玉扶着雪燕的手,走进垂花门。
只见两边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红灯笼。
正中是穿堂,穿堂中间摆着一架紫檀木镶大理石的大插屏,上面刻着 “岁寒三友” 的图案,做工精致。
绕过插屏,是三间小小的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雕梁画栋,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绿光;
两边穿山游廊的厢房里,挂着各种颜色的鹦鹉、画眉,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她们来了,忙笑着迎上来:“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可巧就来了!”
说着,三四个人争着去掀门帘,里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声:“林姑娘到了!”
黛玉刚走进房内,就见两个人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迎上来。
脸上满是皱纹,却透着慈眉善目。
黛玉知道,这就是外祖母贾母。
她刚要躬身行礼,贾母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喊着 “心肝儿肉” 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敏儿啊,你怎么就走得这么早,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孩子,让我怎么不心疼啊!”
满屋子的仆人都跟着抹眼泪,黛玉也哭得浑身发抖 。
她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想起自己孤苦无依,眼泪掉得更凶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纨才上前劝道:“老太太,林妹妹一路辛苦,身子弱,可不能再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贾母这才慢慢止住哭,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我的外孙女,真是跟敏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太瘦了,看着让人心疼。”
她一边说,一边给黛玉介绍,“这是你大舅母邢夫人,这是你二舅母王夫人……”
黛玉一一躬身行礼:“大舅母好,二舅母好……”
邢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拉着黛玉的手说了几句客套话;
王夫人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李纨温柔地笑了笑,给黛玉递了杯茶:“林妹妹,喝杯茶暖暖身子。”
贾母又喊道:“去把姑娘们叫来,今天远客来了。”
仆人们应了声,很快就有三个奶嬷嬷和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姑娘走进来。
黛玉连忙起身见礼,三个姑娘也连忙回礼。
众人坐下后,丫鬟们端上茶来,大家闲聊起来,无非是说贾敏如何生病、请医服药,如何送终出殡。
说到伤心处,贾母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黛玉也跟着掉眼泪,众人劝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
邢夫人看着黛玉,关切地问:“林妹妹,你看着身子不太好,平时都吃什么药?怎么不找个好大夫好好调理调理?”
黛玉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会吃饭时就开始吃药,到现在都没断过。”
“请了多少名医开方抓药,都没什么效果。”
现在还在吃人参养荣丸,父亲说这药能补气血,让我一直吃着。”
贾母连忙说:“正好,我这儿正让药房配人参养荣丸呢,让他们多配一副,给你送去。”
“你在这儿就安心住着,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我说,外祖母给你做主。”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来晚了,没来得及迎接远客!”
黛玉心里纳闷:“这些人一个个都安安静静、恭恭敬敬的,这来的是谁,这么放肆?”
正想着,就见一群媳妇丫鬟簇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
这人打扮得极为华丽,像下凡的仙女。
黛玉连忙起身相见,贾母笑着说:“你不认识她,她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南方叫‘辣子’,你就叫她‘凤辣子’吧。”
黛玉正不知怎么称呼,探春连忙笑着说:“林妹妹,这是琏嫂子,是大舅父的儿子贾琏的媳妇。”
黛玉这才想起母亲说过,大舅贾赦的儿子贾琏,娶的是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王熙凤,从小当男孩教养,便忙赔笑见礼:“琏嫂子好。”
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把她送到贾母身边坐下。
笑着说:“天下真有这么标致的人物!我今天才算见着了!”
“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个外孙女儿,分明是咱们家的亲孙女,难怪老祖宗天天挂在嘴边、放在心上。”
“只可怜我妹妹这么命苦,怎么姑妈就去世了!” 说着,就用帕子擦起眼泪来。
贾母笑着说:“我刚好了点,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道而来,身子又弱,才刚劝住,别再提这些伤心事了!”
王熙凤立刻转悲为喜,拍了下自己的嘴:“是呀!我一见妹妹,心思全在她身上,又高兴又伤心,倒把老祖宗忘了。该打该打!”
又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问道:“妹妹几岁了?上过学吗?现在吃什么药?”
”在这儿可别想家,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跟我说;丫头婆子要是不好,也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们!”
说完,又转头对旁边的仆妇说:“林姑娘的行李搬进来了吗?带了几个人来?”
“你们赶紧收拾两间下房,让王嬷嬷她们歇着,再给林姑娘准备点清淡的吃食,路上辛苦了,别吃太油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