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砸下来,砸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叶子簌簌往下掉,混着雨水在泥地里积成小水洼。唐栀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穿着那件素色外套,往村外的车站走。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贴在脸颊上,冰凉的,却没让她停下脚步。
“栀栀!等等!”秦津锐拿着两把伞从后面追上来,手里还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小宝的换洗衣,还有唐栀的高考复习资料,“雨太大了,拿着伞,别淋感冒了。”
唐栀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声音被雨声盖得有点轻:“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这段路。”她的肩膀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是心里那点没散的情绪,还在翻涌。
秦津锐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没再往前凑,只是把其中一把伞递到她手边:“那把伞你拿着,万一雨更大了,能挡挡。我在你后面跟着,不打扰你,就送你到车站。”
唐栀沉默了几秒,终于接过伞,却没撑开,只是攥在手里,伞柄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让她清醒了点。她重新迈步,脚步比刚才慢了点,却依旧没回头。
秦津锐撑开另一把伞,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伞面倾向她的方向,雨水打在他的右肩上,很快就把外套浸湿了,贴在背上,凉得刺骨,他却没在意,视线始终没离开唐栀的背影。
雨更大了,雨滴砸在唐栀手里的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像在敲打着什么。她走过村头的小卖部,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在这里买一毛钱的糖;走过河边的芦苇丛,昨天这里还围着人,今天只有雨水在河面溅起的水花;走过田埂上的小路,小时候她跟着妈妈来这里割麦子,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啃馒头。
这些地方,都留着她的回忆,有好的,有不好的,可现在走过去,却像隔着一层雾,再也没了之前的牵绊。
“小时候,我第一次离开家去县城读书,就是走的这条路。”唐栀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身后的秦津锐听见,“那时候我妈没送我,就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自己扛着行李走。我走了两个小时,也是下雨天,跟今天一样,衣服全湿了,到学校的时候,同学都笑我像落汤鸡。”
秦津锐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他知道,唐栀不是在抱怨,只是想把心里的事,趁着这场雨,慢慢倒出来。
“那时候我就想,等我以后有本事了,就再也不回这个村了。”唐栀的脚步没停,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在衣襟上,“后来外婆走了,我回来送她,又觉得这里还有点念想。直到这次……秀娥走了,我才知道,有些念想,该断的时候,就得断。”
秦津锐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却挺得笔直,没有一丝弯曲。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在秦家的花房里,她抱着绣线盒,面对李秀莲的指责,没哭没闹,只是平静地拿出证据;想起她熬夜画设计稿,台灯亮到半夜,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想起她面对唐家人的逼迫,第一次硬起心肠说“不”,眼神里没有退缩。
以前他总觉得,唐栀身上那股宁折不弯的韧劲,是天生的。可现在看着她在雨里走,听着她轻描淡写说起小时候的事,才突然明白——那不是天生的。是她小时候独自扛着行李走在雨里练出来的,是她被同学嘲笑却没哭练出来的,是她一次次在原生家庭的泥潭里爬出来,独自面对困难练出来的。
“前面就到车站了。”唐栀停下脚步,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雨水把她的眼睛洗得很亮,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疲惫,只剩下一片清明的平静,“你不用送了,小宝还在张婶家,你先回去带他,我到了车站给你打电话。”
“我送你到车站再回去。”秦津锐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里面有你的复习资料,别淋坏了,高考还得靠它。还有小宝的衣服,你到了城里,先找个地方住下,我带小宝赶最早的班车过去找你。”
唐栀接过布包,抱在怀里,布包是干的,里面还带着点秦津锐身上的温度。她看着他右肩湿透的外套,心里暖了点,伸手把手里的伞撑开,递到他面前:“伞你拿着,我快到车站了,没事。”
秦津锐没接,只是把她手里的伞往她头顶推了推:“你拿着,车站人多,别让雨水溅到资料。我没事,皮糙肉厚的,淋点雨不碍事。”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认真,“唐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你自己扛了。我在。”
唐栀的眼眶突然有点热,雨水混着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车站走。这次,她把伞撑开了,伞面挡住了头顶的雨,也挡住了身后秦津锐的视线。
秦津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进雨幕里,手里还攥着那把没撑开的伞。雨水还在砸下来,他的肩膀越来越凉,心里却越来越清楚——他以前总想着帮她解决问题,却没真正懂她。她要的不是别人替她扛,是有人能在她想自己走的时候,默默站在身后,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唐栀走到车站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雨幕里,秦津锐还站在原地,像个沉默的守护者,手里的伞举着,却没撑开。她对着那个方向,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车站,没再回头。
这场雨,像是一场告别,告别了她的原生家庭,告别了那些委屈和牵绊。而身后那个默默跟随的身影,却让她知道,往后的路,她再也不用独自在雨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