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之中,死寂无声,唯有墨绿毒雾在洞壁苔藓上缓慢流淌,发出细微的腐蚀声。时间仿佛在此地凝滞,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庄休盘膝而坐,双手紧握那支通体漆黑、裂纹密布的判官笔仿制品,双目紧闭,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泛起异样的潮红。他正处在炼化判官笔的关键时刻。
判官笔内蕴含的轮回审判法则浩瀚如海,虽仅是仿品,且破损严重,但其本质极高,远非现在的庄休所能轻易驾驭。每一丝神识的探入,都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行舟,稍有不慎,便会被那股审判、裁决的宏大意志反噬,神魂俱灭。
“无常轮转,生死由心,审判在吾……”
庄休心中默诵《九转无常诀》心法,将自身无常丹力、魂力、以及得自后土娘娘神念印记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轮回真意,缓缓渡入判官笔中,试图沟通、炼化其核心禁制。他丹田内,那枚灰白色的无常金丹缓缓旋转,表面生死二气流转,散发出与判官笔隐隐共鸣的波动。幽冥巡查令也悬浮在识海,散发出柔和光晕,护持着他的神魂,抵御着审判意志的冲击。
这是一个缓慢而凶险的过程。每一丝力量的融入,都像是在烈火中锻铁,在刀尖上跳舞。判官笔中的轮回审判之力霸道绝伦,不断冲击、排斥着庄休的无常死气,想要将这股“外邪”抹去。若非庄休的无常死气脱胎于地府正统传承,又有幽冥巡查令庇护,此刻早已被反噬重伤。
“不够……我的轮回意境,终究是感悟生死轮转,偏于‘无常’,而判官笔的意境,是‘审判’,是‘裁决’,是‘定’……必须将其与我的‘无常’结合,形成‘无常之判’!”
庄休福至心灵,不再强行炼化,而是以自身无常意境为引,去感悟、去包容判官笔中的审判法则。他将自身对“生死无常”、“命运飘忽”的领悟,与“审判裁决”、“因果报应”的法则相互印证、融合。丹田金丹剧烈震颤,识海中灵光闪烁,无数感悟纷至沓来。
生与死,无常而定;因与果,审判裁决。无常是变,审判是定。以无常之眼,观世间百态,行审判之权,断因果轮回……一丝明悟在庄休心头升起,他对轮回法则的理解,从单纯的“生灭轮转”,向着更高层次的“因果审判”迈进。
“嗡——!”
判官笔轻颤,笔身裂纹中流转的金芒似乎明亮了一丝,那股狂暴的抗拒之意开始减弱,反而隐隐传递出一丝亲近、认可的意念。它感受到了庄休身上同源的幽冥气息,感受到了他对轮回法则的独特理解,更感受到了其魂体中幽冥巡查令的位格压制。
炼化的速度骤然加快!庄休的无常丹力、魂力如同百川归海,迅速涌入判官笔,在笔身核心,打下属于自己的神魂烙印。笔身裂纹在金芒流转下,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愈合迹象!
三天三夜,弹指而过。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庄休体内和判官笔中同时响起,仿佛某种桎梏被打破。庄休身躯一震,周身气息陡然暴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带着一丝审判威严的无常气息轰然爆发!金丹中期巅峰的瓶颈,在炼化判官笔的过程中,竟水到渠成般轰然破碎,一举踏入金丹后期!无常丹力更加精纯浩瀚,魂力暴涨,对生死、轮回的领悟达到新的高度!
“呼——”庄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左黑右白,生死二气流转,更深处,隐隐有金色符文闪烁,仿佛能洞穿虚妄,审判罪孽。他手中,判官笔静静躺着,虽依旧布满裂纹,却与他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笔尖那点金芒,内敛而深邃,蕴含着恐怖的审判之力。
“判官笔……无常判……”庄休低语,指尖轻抚笔身,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浩瀚力量。他心念微动,判官笔瞬间化作一道乌光,没入他眉心,悬浮在识海中,与幽冥巡查令遥遥相对,气息交融。
初步炼化判官笔仿制品,不仅让他修为突破至金丹后期,更让他领悟了一丝“审判”法则,无常意境更上一层楼,实力暴涨数倍!如今的他,即便面对金丹后期巅峰,也有一战之力!若是动用判官笔,出其不意之下,甚至可威胁到元婴初期!
“庄休,你成功了?”林晚星感受到他气息的蜕变,惊喜地睁开眼睛。她这三天也竭尽全力,以精纯木灵之气帮助夜游神驱逐体内残留的枯寂之力,自身修为亦有所精进,已至筑基圆满,只差临门一脚。
“嗯。”庄休点头,看向夜游神。夜游神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月华之力中的枯寂之气已被驱散大半,只是本源受损,还需时日调养。
“判官笔已初步炼化,我修为亦有所突破。是时候离开了。”庄休沉声道。此地虽隐秘,但非久留之地。往生教绝不会善罢甘休。
“外面情况如何?”庄休看向刚刚探查归来的婉娘魂体。
婉娘魂体略显虚幻,显然消耗不小,凝重道:“往生教、血煞门、白骨魔宗的人马已将腐骨毒泽外围重重包围,正在逐步向内推进。至少有五名金丹后期高手坐镇,更有不下百名筑基修士参与搜捕。无生老母的神识时常扫过毒泽深处,不过似乎有所顾忌,未敢全力探查,像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庄休皱眉。
“等援兵,或者……在等毒泽深处的某位存在苏醒。”夜游神虚弱地开口,她已苏醒,声音沙哑,“我曾听地府卷宗提及,万毒沼泽深处,沉睡着几尊上古毒物,实力堪比元婴。无生老母虽是元婴,也未必敢轻易招惹。她在等我们毒发,或是等我们主动现身。”
“不能再等了。”庄休站起身,眼中寒光闪烁,“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杀出一条血路!”
“如何做?”林晚星问道。
庄休走到洞口,目光仿佛穿透重重毒瘴,望向沼泽深处:“腐骨毒泽深处,有一处绝地,名为‘万毒窟’,据说是上古毒蛟‘腐骨毒龙’的巢穴。那毒龙沉睡千年,气息堪比元婴中期,乃是此地霸主。我们便去那里!”
“去毒龙巢穴?那不是自投罗网?”婉娘一惊。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庄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生老母不是不敢深入吗?我们就把追兵引进去!毒龙被惊扰,必会发怒,届时场面混乱,便是我们脱身之机!”
“太冒险了!”林晚星担忧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庄休目光坚定,“我有判官笔在手,无常死气可避万毒,更有把握在毒龙发怒前脱身。你们紧随我,以防御、隐匿为主,不可恋战。”
夜游神深深看了庄休一眼,虚弱点头:“此计可行,但需精心策划路线,确保能将追兵引入毒龙领地,而我们能及时脱身。”
“放心,我已有计较。”庄休取出一枚玉简,神识烙印,将计划路线、信号、撤退方案详细告知三人。他炼化判官笔后,灵觉大增,对毒泽地形、毒物分布感应更加清晰。
四人略作调息,恢复状态。庄休又取出几枚得自战利品的、有隐匿、敛息、短距离挪移之效的符箓、阵盘,分给三人。一切准备就绪。
“走!”
庄休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溶洞,没入浓稠毒瘴之中。林晚星搀扶夜游神,婉娘魂体探路,紧随其后。
甫一离开溶洞,便被外围搜索的往生教弟子发现。
“在那边!发现他们了!”数名筑基修士惊呼,发出信号。
“追!别让他们跑了!”数道金丹气息立刻锁定四人,急速追来。
庄休不闪不避,按照预定路线,向着腐骨毒泽最深处、万毒窟方向疾驰。他故意将气息释放出一丝,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吸引着追兵。
“想逃进万毒窟?做梦!”一名金丹后期的血煞门长老狞笑,化作血光紧追不舍。白骨魔宗、往生教的几名金丹后期高手也纷纷现身,呈合围之势。
“布阵!拦住他们!”有金丹长老厉喝,打出阵旗,试图封锁前路。
“破!”庄休眼神冰冷,屈指一弹,一缕凝练的死气射出,阵旗应声而碎!他如今修为大进,又炼化判官笔,战力今非昔比,等闲金丹后期,已不放在眼中。
“好胆!”数名金丹后期大怒,各施手段,铺天盖地的攻击袭来。
庄休冷笑,祭出判官笔虚影,凌空一划!一道灰蒙蒙、蕴含审判之力的笔锋横扫而出!所过之处,血光崩碎,骨矛折断,鬼影哀嚎!数名金丹后期联手一击,竟被一划破之!
“判官笔?!他炼化了判官笔!”鬼面判官的副手,一名往生教的金丹后期长老骇然失色。
“拦我者死!”庄休长啸,身形不停,判官笔连连挥动,笔锋纵横,所向披靡!无常死气混合审判法则,威力暴涨,寻常金丹后期触之即伤,碰之即死!他如虎入羊群,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林晚星、夜游神、婉娘紧随其后,抵挡两侧袭来的攻击。
追兵又惊又怒,更增贪念。判官笔仿制品,乃地府重宝,威力无穷!若能夺取,立下大功!
“结万鬼大阵!困死他!”往生教长老厉喝,与血煞门、白骨魔宗高手联手,布下大阵,鬼哭狼嚎,血海骨山,要将庄休四人淹没。
“雕虫小技!轮回磨盘,镇!”庄休头顶,轮回磨盘虚影再现,比以前凝实数倍,缓缓旋转,磨灭万法!大阵剧烈震荡!
“就是现在!走!”庄休看准时机,判官笔一点,点在阵法薄弱处,撕开一道口子,带着三人冲出重围,头也不回地扎入毒泽更深处!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众金丹高手怒吼,紧追不舍。
一逃一追,瞬息千里。很快,前方毒瘴颜色转为深紫,腥臭扑鼻,地面开始出现巨大的、冒着毒泡的沼泽,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虫毒兽潜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万毒窟,近了!
“前方就是毒龙领地!他们敢进去,必死无疑!”有追兵惊疑不定。
“怕什么!有元婴老祖在后压阵!追!夺回判官笔!”往生教长老厉喝,带头冲入。
庄休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追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速度不减反增,直冲万毒窟深处!那里,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