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她顺手把供桌边缘的线香灰轻轻抹向自己腕间,玄鸟胎记被香灰一衬,瞬间显出暗红色,像刚转完膜的痕迹。
“灰里点灯,我学会了。”
……
00:30。
临安子时,山坳静得能听见松针坠地的脆响,连风都噤声。
源溯量子园区深嵌山腹,月光漫过钛合金围墙,在地面投下冷冽参差的幽影。
一辆黑色mpV悄然驶入,车门轻启,吴拾步下车来。
灰夹克软得挂不住夜风,左手插兜,右手拇指无声摩挲着一块暗金色的晶石。
“先生。欢迎您回源溯。”
董事长柳澄邈率四名集团高层静静等候,声线压得极低。
这位年仅三十八岁便已摘取诺贝尔物理学桂冠的天才,此刻收敛了所有学术锋芒,微微躬身,姿态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吴拾抬眼。
那一秒,整座山的虫声集体熄火。
“柳澄邈,”他声音倦淡,却咬字清晰,“你把我叫过来,最好不是让我验尸。”
“不敢。”
柳澄邈侧身,让出通往山腹的道路,“只是请您验一验未来。”
吴拾没再废话,径直向前走去。
七道合金巨门次第在他身前滑开,生物特征与动态密码在零点三秒内完成交叉验证,
红光转绿,门扉在身后合拢,山体的寂静被彻底锁进金属的胸腔。
四位首席科学家不自觉地调整了步伐,试图与前方那道身影保持一致,却显得愈发拘谨。
他们尽力让呼吸频率维持在科研报告里的平稳曲线,可余光还是不受控地窜出去,在前方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上切割。
洗得发灰的夹克领口磨出了毛边,随步伐轻轻刮擦,发出类似云室中a粒子掠过酒精蒸汽的细碎声响。
一丝殡仪馆特有的消毒水味从他袖口逸出,冷冽、低回,像γ射线穿过铅板后的余能。
他们在集团核心近二十年,早已知道真正执掌这艘科技巨舰的是一位神秘的存在。
如今,传说被折叠成实体,安静的走在自己身前,连影子都带着不容解析的暗区。
四颗大脑在同一瞬闪现出同一行白底黑字的弹幕:
——“原来,这才是源溯的奇点。”
怔忪间未及细品这份震撼,吴拾已抬脚跨进磁悬浮梯。
舱门合拢,无声下沉。
舱壁外,岩层密布光纤,山腹的神经随之亮起。
“您要边走边听,还是先到办公室坐十分钟?”柳澄邈在一旁低声问。
“边走边听。”
“源溯-a主导整座园区,所有尖端项目、每一道工艺路线,全在它量子矩阵的统摄之下推进。”
柳澄邈话音落下的刹那,磁悬浮梯的舱门恰无声滑开。
一幅超越常人想象的图景,豁然铺陈在众人眼前。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座嵌在山体内部的未来工业圣殿。
穹顶极高,幽蓝冷却液管道盘成巨树根系,滋养着下方林立的精密设备。
柳澄邈侧身半步,为吴拾引路。
“先生,源溯-a的主中枢就在脚下三百米,它同时是整座园区的母时钟,
误差10?21秒。宇宙射线只要敢喘口气,它先给自己动刀,再把误差埋进坟场。”
吴拾左手仍插兜,右手拇指把暗金晶石顶到食指根,轻轻一旋。
“它要是罢工,你们是不是得集体回石器时代?”
“是的,”柳澄邈苦笑,“所以今天请您来,给未来做一次‘遗体修复’。
哪块组织坏死,您指出来,我们当场刮骨。”
他话音未落,一条银灰磁轨自脚下悄然亮起,无声托起众人。
“先生,您眼前所见,是四象限悬浮环,各托一座试验区,像四片肺叶,替心脏呼吸。”
“四片肺叶……名字取得好。山也要呼吸,你们让它活着,我让它别喘错。”
说话间,磁轨轻转,众人滑向东侧悬浮平台。
平台边缘,一块六边形金属板被激光切开半指宽的创口。
创口两侧,银灰色溪流自动汇聚,三秒愈合,连划痕都懒得留下。
柳澄邈抬手:“童烟,‘自修复纳米材料’首席科学家,
您给她五分钟,她敢把五分钟拆成五百秒用。”
童烟上前半步,没寒暄,抬手让光束重新划开更大的口子。
“目前极限自愈窗口是0.7秒·厘米?1,”
但遇到15%以上含氯离子环境,材料会陷入‘自我怀疑’,
修复速度骤降 92%,像被前任骂过的社畜。”
吴拾用指背蹭了蹭鼻翼,消毒水味与金属味混出一丝冷冽的甜。
“给它一个‘前任’就好了,”他声音倦淡,
“在晶格夹缝埋0.3%的氯空穴,让它先骂自己,再原谅自己。
循环三次,免疫所有氯化伤。”
声音落下,童烟整个人僵立当场,瞳孔深处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
足足三秒后,他才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氯空穴……自我攻击……形成免疫记忆!我……我明白了!谢谢先生!”
他甚至忘了礼节,猛地转身就扑向控制台,嘴里念念有词,已然进入忘我状态。
见童烟一头扎进数据,柳澄邈抬指在腕环上轻点,把平台调成静音维护模式,回头笑:
“童烟这块心病有药引了,她今晚怕是要睡在平台。
咱们别吵她,让她和材料互骂吧。”
他身后的三人交换了一个不到半帧的眼神,眼里同时蹿起小火苗,惊喜在唇边硬压成一条上扬却无声的弧线。
“方案给你,但蚀刻温度得压在71c,高一度空穴就长歪,整片材料会自闭。”
磁轨亮起柔银微光,悄然托起众人向南。
吴拾把手插回兜,声音低而暖和:“71 c是材料的命门,也是你们的起跑线。”
前方平台,真空腔体林立,腔壁爬上一层薄霜。
众人只觉周遭温度骤降三度,负压感扑面而来。
柳澄邈抬手:“魏樵,‘真空相变打印’首席科学家,
他能把冰打印成发动机,也能把发动机打印成冰。”
魏樵咧嘴,没笑出声,怕震碎周围刚凝成的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