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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内库带出的那几本书册,被苏浅宁秘密带回了听风楼。

次日清晨,听风楼顶层,专属于苏浅宁的密室,灯火通明,取代了天光。

三名须发皆白、气质沉凝的老者被青黛悄然引入。他们并非楼中常见的探子或锐士,而是听风楼耗费重金与情分供养的学士。

一位专攻古文字与金石考据的章老先生,一位精研星象历法与五行遁甲的墨居士,还有一位则是对前朝宫廷秘闻、江湖野史了如指掌的苏婆婆。

这三人,便是听风楼底蕴的一部分,平日里深居简出,非重大事宜绝不会同时惊动。

“有劳三位先生前来。”苏浅宁起身相迎,态度恭敬。面对这些真正的学问大家,她始终保持着晚辈的礼数。

“楼主客气了。”章老先生作为代表还礼,目光扫过桌上那几本明显带着内库标记的书册,尤其是那本材质奇特的皮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正是。”苏浅宁请三人落座,随后将昨日在内库的经历,以及那本无名皮册的发现,简略告知,自然略去了与谢凛和皇帝密谈的具体细节,只强调此物关乎一桩极为重要的前朝秘辛。

当那本皮册被苏浅宁小心取出,置于铺着软缎的桌面上时,三位老人的目光立刻被牢牢吸引。

章老先生戴上薄薄的丝质手套,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翻开第一页。

看到那古老文字与星轨符号时,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这是璇玑文!夹杂着早已失传的星官符!老夫只在几处绝迹的远古碑刻拓片上见过只鳞片爪,如此完整的篇章,闻所未闻!”

墨居士则直接越过文字,目光灼灼地盯上了那些繁复的星象图与五行推演图,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喃喃道:“妙哉!此图并非单纯观测星象,而是在推演星力与地脉的呼应…这绝非寻常方士所能为!”

苏婆婆虽不通符文星象,但她仔细打量着皮册的材质与装帧,又看了看那些残破的机关图谱,沉吟道:“这皮质…老身若未看错,似是墨犀之皮,水火难侵,刀剑难伤,在前朝唯有皇室宗亲或地位超然的大匠宗才有资格使用。这册子,来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惊人。”

三位大家的反应,让苏浅宁心中更加确定,这本皮册的价值无可估量。

“诸位先生,当务之急,是破译这册子中的内容,尤其是这几句谶语,以及这幅核心的机关图。”苏浅宁指向她已用宣纸临摹下来的“星陨龙脊南,珠藏碧海渊。千机演万象,一线渡冥川”四句诗,以及那幅金银双线勾勒的残缺结构图。

接下来的两天,章老先生伏案疾书,对照着脑海中浩如烟海的古文字知识,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破译着璇玑文。

墨居士则对着星图与五行图废寝忘食地演算,时不时地与章老先生争论某个符号的释义。

苏婆婆则翻遍了带来的前朝笔记杂录,试图从历史碎片中找到能与皮册内容相互印证的事件或地点。

苏浅宁亦未闲着,她调动听风楼的力量,开始暗中调查龙脊、碧海渊、冥川这些关键词。

同时,她自己也反复观摩那幅残图,试图理解其运作原理。那层层嵌套、环环相扣的结构,充满了某种冰冷而精准的美感,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看久了竟让人有种心神沉溺其中的眩晕感。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翻书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中悄然流逝。

第二日傍晚,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章老先生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一张写满译文的纸递给苏浅宁,声音带着疲惫与兴奋交织的沙哑:“楼主,开篇及部分关键段落,老夫与墨居士合力,总算译出了七八分。误差定然还有,但大意应当不差。”

苏浅宁接过译文,凝神细看。

开篇“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之后,并非空洞的哲学论述,而是转入了一种极其精微的造物理念的描述。

这本册子,似乎正是这种理念的实践指导,其核心,便是那被称之为“周天星斗锁”的造物!

“周天星斗锁…”苏浅宁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浩瀚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

“根据译文,这周天星斗锁并非单纯的锁具,更像是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核心。

它并非用来锁住门户,而是用来锁住某种庞大的能量,或者锁定某种特定的规则。

其制造需要用到数种早已绝迹的奇异材料,并且必须在特定的天时、地利下,由精通此道的大宗师耗费心血才能完成。”章老先生解释道。

“难怪称之为天机锁!”墨居士感叹道,“窃取周天星斗之力,演化万象枢机,此物已近乎道矣!前朝工匠之能,竟至如斯境界,实在可惊可怖!”

而关于那几句谶语,结合破译出的零星背景,也有了初步的解读。

“星陨龙脊南”——星陨可能指代某种陨铁,是铸造的核心材料之一。

“龙脊”——极有可能是指一条名为南龙脊的巨大山脉的主脉南段。前朝堪舆家曾将天下山势划分为三大干龙,其中南干龙便被隐称为南龙脊。

“珠藏碧海渊”——珠在此处并非指珍珠,根据上下文,更可能是指星核或锁芯,是启动或控制锁的关键之物。

而“碧海渊”,苏婆婆在一本近乎神话的杂记中找到线索,疑似指南方蛮瘴之地,一个隐藏在巨大湖泊或沼泽深处的神秘深渊。

“千机演万象,一线渡冥川”——这似乎是在描述周天星斗锁启动时的景象,或是使用它的方法。

“千机演万象”好理解,指锁具本身蕴含无穷变化,能演化各种形态或效果。

而“一线渡冥川”则最为晦涩,冥川常指冥河,意味着死亡界限,这句话似乎暗示,这锁具拥有某种能让人跨越生死界限的玄奇能力?亦或是,开启最后机关的方法,需要渡过某处被称为冥川的险地?

至于那幅核心机关图,虽然依旧残缺,但在墨居士的反复推演下,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他指着图中几个关键的节点:“楼主请看,这些节点,并非随意设置,其方位暗合周天星宿,尤其是北斗七星与南斗六星的轨迹。若老夫所料不差,要解开此锁,或者说要启动它,必须在特定的时辰,引动对应的星力,依次点亮这些星枢。错一步,则满盘皆输,甚至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线索渐渐清晰,却又带来了更深的迷雾。

周天星斗锁的存在,其精妙与强大远超众人想象。它需要特定的材料、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天时,以及正确的方法才能触及。而谶语所指的南龙脊、碧海渊、冥川,无一不是遥远而凶险之地。

苏浅宁凝视着桌上摊开的译文、临摹的图纸以及三位先生疲惫却兴奋的面容,心中波澜起伏。

她原本以为天机锁或许是一把钥匙,一张藏宝图,却没想到,它本身就是一个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一个近乎神话的古代奇迹。

这不再是简单的寻宝,更像是一场追寻失落文明的探险。

“三位先生辛苦了,此番成果,至关重要。”苏浅宁郑重地向三位老人行礼,“还请三位暂且休息,今日之事,乃我听风楼最高机密,万不可对外泄露分毫。”

“楼主放心,我等晓得轻重。”三人齐声应道,在青黛的护送下,悄然离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浅宁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满室的墨香与疲惫。远处京城灯火阑珊,而她的心,却已飞向了那遥远而神秘的南方龙脊山脉,那片可能隐藏着碧海渊的蛮瘴之地。

“谢凛要找的,就是这个吗?他或者说幽冥阁,对周天星斗锁的了解又有多少?皇帝是否也知晓此物的真正面目?”苏浅宁不停的猜测着。

手中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周天星斗锁就是那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线。然而,线头却指向了更加凶险未知的远方。

她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天机令。如今看来,这令牌或许不仅仅是信物,它本身,可能就与那周天星斗锁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明日,便是与谢凛约定前往兰若寺的日子。这一次,她不再是毫无准备。虽然核心秘密不能透露,但关于南龙脊和碧海渊的线索,或许可以成为谈判桌上新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