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宁手中那卷略显古旧、边角甚至有些磨损的册子，此刻成为了全殿绝对的焦点。
它仿佛带着百年前梅溪散人清冷的墨香，也带着足以将沈晚宁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千钧重量。
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恭敬地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本薄薄的、纸页已然泛黄的《梅溪散人山居杂咏》残卷，呈送到了御案之前。
太后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她接过册子，与身旁的皇帝、皇后一同翻阅。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御座的裁决。
林氏面如死灰，几乎要瘫软在地，被身后的嬷嬷死死扶住。沈晚宁更是浑身抖若筛糠，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全靠一股不甘和恐惧强撑着。
太后目光如电，迅速翻找到苏浅宁提及的那一页。当那首《贺某太夫人八十寿诞》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眉头紧紧蹙起，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虽不专精诗词，但基本的鉴赏能力毋庸置疑，两相对照之下，沈晚宁所作之诗，岂止是相似，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的抄袭！
只是将贺寿对象从太夫人改为太后，将部分词语稍作替换，核心诗句、用典、乃至结构，几乎原封不动！
“啪！”太后合上册子，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所有人心中一凛。
她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沈晚宁，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册子递给身旁的顾清砚：“顾爱卿，你素来博闻强识，精于诗文，且看看。”
这是一种更权威的认证。
顾清砚躬身双手接过，仔细翻阅。他看得比太后更慢，更仔细，目光在那泛黄的诗句与下方面无人色的沈晚宁之间流转。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册子合上，对着御座躬身，声音清越而肯定：“回太后，陛下。经臣仔细比对，郡主所言句句属实。沈小姐所吟《贺圣寿·凤凰吟》，其核心立意、篇章结构、乃至‘九重阊阖’、‘五彩翱翔’、‘仁寿镜’等关键句与用典，确与这卷《梅溪散人山居杂咏》中所载《贺某太夫人八十寿诞》一诗，高度雷同。绝非偶得灵感或借鉴所能解释，实乃…抄袭之作。”
内阁首辅，文臣领袖的亲口断定！其分量，重逾千斤！
“轰——！”
殿内再次哗然，但这一次，哗然之中充满了确凿后的鄙夷与愤怒！
“竟然是真的！”
“首辅大人都亲口认证了！”
“在太后寿宴上抄袭！这是欺君之罪啊！”
“永宁侯府真是…颜面扫地！”
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射向殿中的沈晚宁，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不是的！不是抄袭！”沈晚宁彻底崩溃了，她猛地尖叫起来，涕泪横流，状若疯癫，“是…是我买的！是我花重金从…从一个落魄书生那里买来的诗稿！他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没有问题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抄袭啊！太后娘娘饶命！陛下饶命！”情急之下，她竟口不择言，将买诗之事都抖了出来！
这无异于不打自招！坐实了她并非创作，而是意图欺世盗名！
“逆女，还不住口！”永宁侯快被这对母子给气死了。
“蠢货！闭嘴！”林氏眼前一黑，厉声呵斥，却为时已晚。
苏浅宁看着这对母女狗急跳墙的丑态，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锐光。
她再次向御座行礼，声音清晰而沉静，给予最后一击：“太后娘娘，陛下。臣女手中这卷《梅溪散人山居杂咏》，乃是一位友人辗转所得，因其内容冷僻，并未广泛刊印。臣女得知沈小姐近日也在搜寻前朝诗稿，心中便存了疑虑。为防冤屈，臣女特意请教了致仕多年的文华殿大学士、对前朝诗文极有研究的陆老先生。陆老先生虽因年迈未能亲至，但已出具手书，证实此卷确为梅溪散人真迹残本，并愿为此作保。”
她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封字迹苍劲的信函，由内侍转呈御前。
人证物证，环环相扣，铁证如山！彻底堵死了沈晚宁和林氏任何狡辩的可能！
太后看着御案上的孤本和陆老先生的保书，再看着殿下面如土色、丑态百出的林氏母女，胸中怒意翻涌。
在她的六十圣寿之上，竟发生如此恶劣的欺瞒抄袭事件，这不仅是对她个人的不敬，更是对皇室威严的亵渎！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大殿：“沈晚宁！”
沈晚宁吓得浑身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
“尔在哀家寿宴之上，以抄袭之作冒充己出，欺君罔上，沽名钓誉，品行败坏，玷污圣听！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晚宁的心上，也砸碎了林氏最后一丝希望。
“念在今日乃哀家寿辰，不宜重罚，免得沾染晦气。”太后话锋一转，但语气依旧冰冷，“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削去沈晚宁一切封赏诰命资格，永不许踏入宫廷！永宁侯夫人林氏，教女无方，纵容欺瞒，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望尔等深刻反省，莫要再行此等令祖宗蒙羞之事！”
虽然没有动用刑律，但这番当众斥责和惩罚，无异于将沈晚宁彻底打入了社交界的深渊！
“永不许踏入宫廷”，意味着她与任何皇室相关的荣耀、乃至未来的联姻可能，彻底断绝！“削去一切封赏诰命资格”，更是剥夺了她作为侯府嫡女应有的尊荣！而林氏的惩罚，也让她在贵妇圈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太后娘娘开恩啊！”林氏哭喊着跪倒在地。
“老臣恳请太后娘娘开恩啊！”永宁侯也跪下为女儿求情。
沈晚宁更是直接双眼一翻，承受不住这毁灭性的打击，当场晕厥过去，被内侍如同拖死狗般架了出去。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看着这场闹剧以如此惨淡的方式收场，心中唏嘘不已。
看向苏浅宁的目光，则充满了复杂的敬畏。这位郡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将对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浅宁微微垂首，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