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印诀在凌不渡手中凝结成实质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流淌着混沌与星辰交融的灰金光晕,它们不是刻在空气里,而是直接烙印在空间结构上——就像用烙铁在玻璃上作画,留下永久的痕迹。
“第三条路?”恶念分魂的笑容僵住,“你凭什么…”
话音未落,凌不渡已盘膝坐在祭坛正中央。
三块悬浮的玄天镜碎片同时颤动,发出清越鸣响。这鸣响穿透层层空间,外界正在抽取生机的献祭大阵为之一滞——虽然只有一瞬,但三千名濒死弟子得以喘息。
“凭我是混沌传承者,”凌不渡声音平静,“也凭我体内流淌着你的血脉。”
他双手虚托,掌心向上。
左掌涌出灰蒙蒙的混沌之气,那是天玄道尊传下的本源。右掌浮现暗金色的吞星之力,那是从恶念血脉中觉醒的力量。两股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能量,此刻在他掌心跳动、旋转,竟开始缓缓融合。
“你要做什么?!”恶念分魂终于感到不安。
“做天玄道尊当年想做但未完成的事。”凌不渡抬头,灰金色的童孔直视它,“不是封印,不是消灭,而是…转化。”
灰金两色能量在他掌心融合成一团不断变化的光球。光球内部,混沌演化万物,星辰生灭轮回——那是他观星宫悟道、星辰殿历险、与古兽残念共鸣后领悟的“混沌吞星真意”。
李清瑶第一个明白他的意图。
“他要以身为炉,炼化恶念中的掠夺意志,保留纯粹的天道法则!”她毫不犹豫站到他身后,双手结出《玄元真水诀》最核心的“定海印”,“我助你稳定灵力!”
湛蓝水灵之力如甘泉注入凌不渡后背。水之柔和、净化、调和的特性,恰好能中和炼化过程中的狂暴反噬。
“胖子,布阵!”刘明远低喝,同时取出所有保命丹药塞进凌不渡口中,“玄元定海阵,以水灵为基,稳住他心脉!”
王胖子胖手翻飞,二十四枚阵旗精准插在祭坛八方。他虽然不擅战斗,但阵法造诣是实打实的筑基巅峰。阵旗落下,湛蓝光幕升起,将凌不渡与李清瑶护在中心。
鬼鲨、石岳、苏婉对视一眼,转身面向幽冥使。
“想动他,先过我们这关。”鬼鲨鲨齿刃横在胸前,尽管修为跌至筑基初期,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幽冥使脸色阴沉:“找死!”
逆魂幡勐摇,三十名“九幽”精锐同时扑上。
战斗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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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中央,凌不渡已进入最关键阶段。
“来吧。”他对恶念分魂说。
灰雾犹豫了一瞬——它本能感到危险。但凌不渡体内的吞星血脉在呼唤它,那是同源的吸引力,无法抗拒。
终于,灰雾如潮水般涌向凌不渡,从他七窍钻入。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是灵魂被撕扯、意识被污染、存在本质被侵蚀的痛苦。恶念分魂万年的积累——贪婪、暴戾、嫉妒、憎恨、无尽的掠夺欲望——如毒液般注入他神魂。
凌不渡身体剧烈颤抖。
左半身开始“雾化”,皮肤下浮现灰色雾气,血肉若隐若现。右半身浮现金色纹路,那是天道法则在显化,但纹路中混杂着黑色细丝——掠夺意志的污染。
“撑住!”李清瑶咬牙,将全部水灵本源灌入他体内。
王胖子的阵法光幕明灭不定,每一次恶念冲击都让阵旗摇摇欲坠。刘明远丹药一颗接一颗塞入凌不渡口中,但丹药效果越来越弱——这不是灵力枯竭,是存在层面的对抗。
外界,凌云霄的声音通过剑卫秘法传来,断断续续:“献祭大阵…已减缓…剑卫护住…五千弟子…但你只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足够了。
凌不渡深吸一口气——如果他现在还能呼吸的话。他引动体内那团灰金光球,光球缓缓上升,停在眉心位置。
“混沌为炉,星辰为火,天道为材…”
光球炸开。
不是爆炸,是“绽放”。灰金光芒如莲花盛开,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完整的大道法则。光芒所及,钻入体内的恶念灰雾被强行“拘束”,拖向光球中心。
炼化开始。
剥离掠夺意志,保留法则本质。这过程如同在墨水中提取纯净的水——理论上可能,现实中近乎不可能。
但凌不渡做到了。
因为他是万年来唯一同时拥有混沌本源和恶念血脉的人。混沌包容万物,能承载污染;血脉同源相吸,能识别本质。
一丝丝黑色杂质从灰雾中被“抽”出,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内部是纯粹的恶意,看一眼都让人心神动荡。
而剥离杂质后的灰雾,化作纯净的银白色光芒——那是天道法则的本来面目,无善无恶,只是纯粹的“规则”。
银白光芒与三块玄天镜碎片共鸣。
碎片自动飞向祭坛三角,落在水晶柱顶端。银白光芒注入碎片,碎片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镜面变得更加澄澈、深邃。
“封天镜核…在成型。”凌不渡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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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边缘,鬼鲨倒下了。
他以重伤之躯连续挡住七名“九幽”筑基的围攻,左腿被斩断,胸前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死战不退,因为身后就是正在炼化的凌不渡。
“大人…”鬼鲨看着祭坛中央那个颤抖的身影,眼中闪过释然,“海域…拜托了…”
他勐地一咬舌尖,喷出最后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血色鲨影,撞向冲来的三名敌人。
“轰!”
自爆。
筑基修士的自爆威力不足以杀死同级,但足以拖延。三名“九幽”修士被炸飞,鬼鲨倒在血泊中,气息迅速消散。
临死前,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毕生修为——虽然只剩筑基初期的量——隔空灌入凌不渡体内。
那点修为对炼化过程微不足道,但其中的“心意”让凌不渡浑身一震。
“鬼鲨…”他闭眼,又睁开,“不会白死。”
石岳和苏婉也重伤倒地。石岳被逆魂幡扫中,神魂受损,七窍流血。苏婉为保护他,硬接幽冥使一掌,左臂骨骼尽碎。
幽冥使狞笑着走向祭坛中央。
“结束了。”
他举起逆魂幡,幡尖凝聚漆黑死光,对准凌不渡后心。
就在死光即将射出的瞬间——
“铛!!!”
剑鸣如龙吟,撕裂空间!
凌云霄率六名剑卫杀入禁地!他们人人带伤,显然付出了惨重代价才突破献祭大阵的封锁。但剑意依旧凛冽。
“天剑战阵,斩!”
七道剑光合而为一,化作百丈剑罡,斩向幽冥使。
幽冥使被迫回防,逆魂幡迎上剑罡。但他错估了凌云霄的决心——这一剑,是搏命之剑。
“噗嗤。”
剑罡斩断幡杆,余势未消,斩入幽冥使左肩。
幽冥使惨叫倒退,半边身子几乎被噼开。他怨毒地看了凌云霄一眼,又看向即将完成的炼化,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
“撤!”他咬牙下令,捏碎一枚黑色符箓。
空间裂缝打开,残余的“九幽”精锐涌入。
临走前,幽冥使回头,死死盯住凌不渡:“这次你赢了…但天道大人不会放过你。两年…最多两年…”
他消失在裂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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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化进入最后阶段。
银白光芒已完全融入三块碎片。碎片表面浮现完整的周天星图,星图缓缓旋转,投射出三维的星辰虚影。
虚影中心,那颗黑色珠子——纯粹的掠夺意志——被银白光芒层层包裹、压缩、封印。
“封!”
凌不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祭坛中心。
精血与银白光芒融合,化作一道复杂的封印阵图。阵图烙印在祭坛表面,与三块碎片相连。
祭坛开始下沉。
不是坠落,是“沉入”更深层的空间。每下沉一寸,封印就牢固一分。当祭坛完全消失时,这里将形成一个永久封闭的微型空间——除非集齐所有玄天镜碎片,否则无人能开启。
但代价…
凌不渡瘫倒在地。
李清瑶扶住他,眼泪无声滑落。
他左半身的雾化没有恢复,右半身的金色纹路也没有消退。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几乎感知不到了。
刘明远颤抖着手搭上他脉搏,脸色惨白:“混沌本源损耗七成…经脉寸断…修为…跌回筑基初期…”
不止。
凌不渡右眼彻底化为金色,童孔中倒映着星辰运转——那是天道法则的残留。左眼虽然还是灰色,但光芒暗澹。
而他的寿元…
“三十年。”他自己感觉到了,“我最多还能活三十年。”
除非在三十年内突破元婴,重塑肉身,否则必死。
但以他现在筑基初期的修为、寸断的经脉、损耗的本源,三十年突破元婴?痴人说梦。
“值得吗?”李清瑶轻声问。
凌不渡看着完全沉没的祭坛,看着消失的恶念分魂,看着手中那颗被封印的黑色珠子。
又想起鬼鲨临死前的眼神,想起外界得救的弟子,想起天玄道尊万年前的嘱托。
他笑了。
虽然笑容因为疼痛而扭曲。
“值得。”
窗外,天亮了。
献祭大阵彻底停止,血色消散。玄云宗幸存的弟子开始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凌云霄走进来,身上满是血污,但眼神明亮:“赵莽、赵烈逃往中州,我已发布追杀令。宗门内剩余暗子全部清除。我们…赢了。”
赢了。
但赢得惨烈。
凌不渡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天花板,忽然说:“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李清瑶为他盖好被子,“我守着你。”
他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听到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那是玄云宗在祭奠此战死去的英灵。
钟声里,似乎还有鬼鲨的鲨齿刃划过海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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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凌不渡苏醒。
第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李清瑶。她眼圈通红,显然多日未眠,但看到他醒来时,眼中瞬间亮起光芒。
“你睡了七天。”她声音哽咽,“宗门保住了。凌云霄已整顿完毕,王胖子接手了情报网,刘明远在炼制修复经脉的丹药…”
“鬼鲨呢?”凌不渡问。
李清瑶沉默片刻:“葬在海域。按他的遗愿。”
凌不渡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石岳、苏婉?”
“重伤,但性命无碍。石岳神魂受损需要静养,苏婉左臂…可能无法完全恢复。”
他点点头,想坐起来,却浑身剧痛。
内视己身:混沌源核还在,但光芒暗澹如风中残烛。经脉如破碎的蛛网,灵力稀薄到几乎感觉不到。右眼的天道法则残留时不时带来刺痛。
但他还活着。
宗门也还在。
“值得。”他重复了七天前的话。
窗外,重建的敲打声传来。弟子们在修复被献祭大阵摧毁的殿宇,长老们在整理此战的教训,剑卫在巡逻警戒。
一切都在恢复。
但凌不渡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他摸出怀中那颗黑色珠子——掠夺意志的凝聚。珠子冰冷刺骨,内部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哀嚎。
还有两年。
天道只剩两年完成蜕变。
而他,只有三十年寿命,筑基初期修为,破碎的身体。
“该准备下一场战斗了。”他轻声说。
李清瑶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这时,窗外飞来一道传讯符。符纸是深蓝色——遗族的颜色。
凌不渡展开,只有一行字:
“天机阁急讯:天道震怒,蜕变加速。期限…缩短至一年半。璇玑真人重伤垂危,盼见最后一面。”
一年半。
凌不渡握紧传讯符,右眼的金色童孔中,星辰虚影缓缓旋转。
时间,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