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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那道近乎疯狂的求医诏令,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亦不乏投机者。短短数日间,便有来自各地、自称身怀绝技的“神医”被地方官府或信誓旦旦、或半信半疑地护送至咸阳。丞相府那处曾用于甄别养生之士的院落,再次派上了用场,一时间各色人物汇聚,鱼龙混杂,喧嚣远胜从前。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往往也越深。这些被送来的“神医”,多数经太医署和丞相府属官的初步甄别,便被证实为虚有其表。有的只会夸夸其谈,引经据典,却拿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方案;有的献上的所谓“祖传秘方”,不过是些寻常的补药,甚至有些成分不明,被太医判定可能有害;还有的干脆就是江湖骗子,企图浑水摸鱼,在被揭穿后吓得屁滚尿流。

每一次满怀希望的迎接,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望和焦灼。李斯心中的那团火,在一次次冷水浇泼下,不仅未曾熄灭,反而烧得更加灼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

就在这希望渐趋渺茫、气氛愈发压抑的关头,一队来自东方齐地的车马,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咸阳。负责接待的典客属官起初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近日来自齐地、乃至原六国故地的“医者”不在少数。然而,当护送的地方官吏呈上荐书,并低声补充了几句之后,属官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前去查验。

来者共有三人,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约在四旬上下、面容清瘦、肤色微黑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脚下是一双沾满泥泞的麻鞋,打扮朴素得近乎寒酸,与那些或道貌岸然、或神秘兮兮的“神医”截然不同。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弟子,也是同样朴素的装扮,各自背着一个硕大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藤箱。

这男子自称姓淳于,名意(此处借用历史名医之名,增加真实感与传奇色彩),乃齐地临淄人士,世代行医。他言语不多,神情平静,既无初入京师的惶恐,也无面对权贵的谄媚,只有一种沉浸于自身领域者的专注与淡然。

真正让典客属官重视的,是随行地方官吏的低声禀报:这位淳于意,在齐地民间颇有声望,尤其擅长诊治各种疑难杂症与沉疴痼疾,常有被其他医者判定无救的病人,经他之手得以回春。而且,此人行医颇有古风,并不完全遵循《黄帝内经》等经典,更注重实地观察和因人施治,用药也往往出人意表,却常收奇效。当地郡守也是在反复核实其名声和治愈案例后,才决定冒险荐举。

属官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行李,除了大量的草药、一些奇特的医疗器具(如不同型号的砭石、骨针等)以及几卷似乎是他自己记录的医案笔记外,并无任何可疑之物。其弟子也显得沉稳老实,不似奸猾之辈。

“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属官客气地说道,“不知先生对陛下之疾,可有良策?”

淳于意微微躬身还礼,语气平和:“草民未曾面见天颜,不敢妄言。医者之道,在于望闻问切,四诊合参。需得亲见陛下气色,听闻声息,问询病由,切按脉象,方能窥得病机一二,斟酌用药。此时妄谈良策,无异于闭门造车,非但无益,恐更有害。”

这番回答,沉稳、严谨,没有丝毫夸大其词,反而让连日来见惯了吹嘘者的属官,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希望。他立刻将情况详细禀报了上去。

当李斯听到“有医者自齐来”,名为淳于意,且其行事风格与口碑似乎与之前的滥竽充数者不同时,他那几乎被失望和焦灼麻木的心,不由得又猛地跳动了一下。尽管希望一次次破灭,但他依旧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即刻安排太医令与几位资深御医,先行与他晤谈,考较其医术根底。”李斯下令,声音因长时间的焦虑而显得有些沙哑,“若其确有实学…便安排他入宫觐见。”

一缕极其微弱的、来自东方齐地的光线,似乎穿透了笼罩在咸阳上空的厚重阴云,有可能照进那绝望的甘泉宫。但这缕光,是真能带来生机,还是仅仅只是另一场幻灭的开始?李斯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等待着接下来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