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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死而地分”的刻石谶言,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不仅照亮了潜藏的危机,更瞬间点燃了那些深埋于帝国肌理之下、从未真正熄灭的余烬。那些被迫迁离故土、被剥夺了世袭特权、表面上对秦廷恭顺臣服的六国旧宗室、贵族后裔以及与他们利益相关的豪强势力,其本已沉寂或深藏的野心与仇恨,被这来自“天意”的“预言”猛烈地撩拨,不可抑制地复燃起来。

在齐地临淄故城附近,一座看似普通的庄园密室内,几名衣着虽已秦化,但眉宇间仍残留着昔日贵族骄矜之气的老者,正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窗外秋风萧瑟,更衬得室内气氛凝重而隐秘。

“诸位都听说了吧?东郡之事…”为首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压低声音,眼中却跳动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火焰,“天降陨星,刻字示警!‘始皇死而地分’!此乃上天欲亡暴秦之明证!”

他对面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原是楚国项氏一族的远支,此刻搓着手,语气激动:“没错!嬴政老儿已死,如今那小皇帝扶苏病怏怏的,朝政尽操于李斯之手,此正是天赐良机!那李斯虽有些手段,难道还能违逆天意不成?”

“天意?”另一名来自韩地的旧贵族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怨毒,“若非嬴政、李斯之辈,我等何至于背井离乡,祖产尽失,如同丧家之犬?如今天意已显,正是我等复国之时!这‘地分’,分的就是我韩国故土!”

类似的场景,在帝国东部的原韩、赵、魏、楚、齐、燕故地,以各种隐秘的方式上演着。这些六国旧贵,如同冬眠惊醒的毒蛇,开始悄然活动。他们利用尚存的财力、暗中维系的人脉网络,以及在某些地区依然存在的潜在影响力,开始更加大胆地串联、密谋。

以往,他们或许只是私下发泄怨气,或暗中资助一些不成气候的反抗力量。但此刻,陨星刻字事件给了他们一个前所未有的“正当性”和“号召力”。他们开始将这场人为的阴谋,坚定不移地宣传为“天命所归”,以此作为凝聚人心、招兵买马的大旗。

在赵地,有旧贵族开始秘密联络散落民间的、精通武艺的赵氏遗孤和游侠,许诺重金和未来的高官厚禄,试图组建一支核心的武装力量。

在魏地,一些原本潜伏很深的旧贵族,开始利用商业网络,大量囤积粮食和铁器,为可能的动荡做准备,并派人四处散播“魏氏当再兴”的流言。

在楚地,气氛尤为炽烈。项氏一族虽遭沉重打击,但其在楚地遗民中的影响力犹存。有迹象表明,有自称项燕后人的年轻子弟,开始在一些偏远山庄现身,身边聚集起一批亡命之徒,其活动较以往更加频繁和大胆。

甚至在相对安稳的齐地,也有旧贵族试图与沿海的盗匪势力勾结,谋求在混乱中割据一方。

他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变化。以往是绝望中的隐忍,如今则是看到了希望的躁动。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破坏,开始认真地探讨如何利用这次“天赐良机”,在即将到来的“地分”狂潮中,为自己和家族攫取最大的利益,甚至梦想着恢复故国宗庙。

这种野心复燃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帝国东部各郡的治安压力骤然增大。以往只是零星的盗匪活动,如今开始出现更有组织、带有明确政治目的的袭击事件,如小规模的军械库被劫、传递文书的驿卒被截杀、地方官吏收到匿名的威胁信等。虽然尚未形成大规模的叛乱,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让各地郡守、都尉绷紧了神经,求援和警示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咸阳。

这些六国旧贵的心复燃,与市井间惑乱人心的谣言相互呼应,形成了一股危险的合力。他们就像是隐藏在水面下的暗礁,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水位(帝国控制力)下降,或是遇到狂风巨浪(如这次陨星事件),便会猛然露出狰狞的棱角,对帝国的航船构成致命的威胁。李斯深知,若不能及时将这些冒头的暗礁彻底铲除,任由其复燃的野心之火蔓延,那么“地分”的预言,恐怕真的会在某些区域,以血与火的方式,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