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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正殿的盘龙柱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案几上摊开的郑泽修渠奏疏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朝会之中。本该是利国利民的水利献策,此刻却让殿内气氛凝滞如铁,争议的声浪随着晨光渐升,愈发清晰。毕竟,那图纸上勾勒的陂塘、支渠,每一笔都意味着巨额的钱粮与数万民力的征调,在帝国财政本就紧绷的当下,反对之声几乎是意料之中。

“丞相明鉴!”率先出列的是治粟内史郑国,他捧着沉甸甸的账册,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满是难色,“修渠固为万世之功,可国库实情容不得半点虚耗。去岁北疆击匈奴,耗粮三百万石、铜钱五百万缗;今岁陛下圣体违和,已下旨减免三郡赋税,太仓存粮仅余八百万石,只够支撑京畿与边军半年之用。若骤然兴此大役,钱粮从何而出?加征赋税,则违背陛下‘轻徭薄赋’之诺;动用储备,则若遇蝗灾、洪患或边事突发,国用便无半分周转余地啊!”他将账册高举过头顶,竹简碰撞的脆响里,满是现实的沉重。

郑国的话音刚落,右侧列中几位身着宽袖儒服的官员便纷纷颔首。博士淳于越出列,拱手道:“郑内史所言极是。《礼记》有云‘君父有疾,臣子当静侍汤药,勿兴土木’。今陛下龙体欠安,朝廷当以静养圣躬为要,若此时征发数万民夫大修沟渠,难免落人口实,谓我等‘重工程而轻君父’。且‘无为而治,与民休息’方是仁政之本,大规模征调即便给付报酬,也会误了农时,搅扰地方安定,还望丞相三思。”他身后几位儒生官员亦连声附和,言辞间满是守旧的审慎。

更有甚者,站在后排的廷尉丞眼神闪烁,悄悄与身旁的少府丞交换了个眼色,虽未明言,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却藏不住——在他们看来,李斯力推此工程,无非是想借修渠之名掌控关中水利资源,进一步巩固丞相权势,树立个人威望,这般“假公济私”的心思,何须点破?殿内的议论声渐渐杂糅,有忧心财政的,有恪守儒道的,也有暗中揣测的,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斯端坐在主位旁的丞相席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始终未曾打断众人。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或焦虑、或固执、或隐晦的脸,直到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才缓缓站起身。玄色朝服随着他的动作拂过案上的奏疏,声音沉稳如钟,穿透了殿内的凝滞:“诸公所虑,皆有其理。然,诸公可曾想过,帝国的根本究竟在何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关中乃帝国腹心,郑国渠是关中的血脉。血脉淤塞,粮草难继,即便国库暂盈,又能支撑几时?今渠岸将溃、水源日竭,若坐视不理,他日遇大旱,关中颗粒无收,届时何止国库空虚?恐万民流离,天下动摇!”

针对财政难题,他转向郑国,语气缓和了几分:“钱粮之困,本相岂会不知?但此工程非一蹴而就,可分三期进行:首期清淤加固主渠,工期三月,动用民夫一万五千,所需钱粮从宫廷用度中削减——朕已奏请陛下,暂停今年西巡行宫的修缮,减少珍宝器玩的采买,仅此两项便可得铜钱一百万缗、粮五十万石;二期开凿支渠,可借农闲之时动工,以工代赈,民夫每日给付粟米二升、铜钱五铢,既不误农时,又能让百姓得实惠,此乃恤民,非扰民;三期修建陂塘,再从少府盐铁专营的利润中划拨三成支应。如此分步推进,国库压力可解。”

谈及“不恤君父”的指责,李斯面色一正,声音陡然拔高:“陛下一生以万民为念,昔年关中大饥,陛下曾亲赴渠边督工赈灾。今修渠能保关中丰收、万民安乐,陛下若知,只会龙颜大悦,何来‘不恤’之说?此乃替陛下分忧,为万民谋福,正是体察圣意之举!”

最后,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暗中揣测的官员,语气凝重:“诸公莫要忘了,北疆匈奴虽退,仍在阴山以南窥伺;六国遗民散落各地,时有异动。帝国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唯有固本培元,让关中仓廪实、府库充,方能有底气应对边患、安定民心。修此渠,看似一时耗费,实则是为帝国积蓄抵御风雨的资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基业,岂能因一时之难而弃之?”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李斯环视众人,斩钉截铁地落下决断:“本相意已决,郑国渠整修延伸之议,准!由丞相府总领协调,治粟内史负责钱粮调度,廷尉府保障沿途治安,郑泽任工程总监,各衙署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郑国捧着账册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躬身领命;淳于越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退回列中;那些暗中揣测的官员更是垂首不语。阳光透过殿宇的格窗洒进来,落在李斯挺拔的身影上,这一刻,他眼中的远见与魄力,如咸阳宫的盘龙柱般,稳稳撑起了帝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