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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的雄堞在望,车队的气氛也紧绷到了极点。关隘守将早已得到消息,率众出迎,但同样被阻于车队外围。李斯亲自出面,以皇帝需静养、不宜惊扰为由,婉拒了守将面圣的请求,车队并未在关前过多停留,只是稍作补给,便穿过这天下第一雄关,进入了秦帝国的核心——关中之地。

一入关中,李斯心中稍安,但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加派了斥候,警惕地注视着咸阳方向的动静。就在车队行至骊山脚下,距离咸阳仅一日路程时,前方终于传来了期盼已久的消息——扶苏公子,到了!

扶苏是轻车简从,只带着少数几名贴身卫士,风尘仆仆赶来的。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与急切。一路之上,他已从李斯派去的接应人员口中,隐约得知了父皇病重(他尚不知已驾崩)的严峻情况,以及沙丘宫可能发生的变故(虽未明言,但暗示有奸人作乱已被平定)。

当他在李斯的亲自引导下,踏入那辆被严密护卫、散发着奇异香料与隐隐异味的韫辌车时,看到的却是以冰镇保存、面目虽经处理却仍难掩死气的始皇遗体!纵然心中已有准备,扶苏仍是如遭雷击,瞬间脸色煞白,身体晃了几晃,几乎栽倒。

“父皇!”一声悲怆至极的呼喊从他喉中溢出,他扑倒在龙榻前,泪水汹涌而出。这位以仁孝着称的长公子,此刻失去了他敬畏、崇拜又带有一丝隔阂的父亲,巨大的悲痛瞬间淹没了他。

李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立刻劝阻。他理解扶苏的悲痛,这泪水是真实的,也需要宣泄。待扶苏的哭声稍歇,变为压抑的抽泣时,李斯才缓缓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清晰:“公子,请节哀!陛下已去,然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天下苍生还在等待着新的明君。当务之急,是稳定大局,继承遗志啊!”

扶苏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李斯,眼中充满了无助与茫然:“丞相……父皇……父皇他……可有遗诏?”

李斯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个以金泥密封、他贴身保管了二十余日的遗诏匣。他当着扶苏和几位被紧急召入车内的、德高望重的随行宗室(如嬴奚)和重臣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封泥,取出了里面的绢帛诏书。

“朕巡行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病危,恐不起。长子扶苏,仁孝忠厚,朕甚爱之。其立为太子,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丞相李斯,忠心体国,老成谋国,可托以大事,辅佐新君。将军蒙恬,镇守边陲,功勋卓着,与丞相共襄国政。丧事从简,勿扰民。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诏书内容清晰明确,传位于长子扶苏,并指定李斯、蒙恬为辅政大臣。笔迹虽由李斯模仿,但格式、用语完全符合规制,加之有皇帝玉玺加盖,在场无人质疑其真实性(事实上,这也极可能就是始皇本意,或是李斯根据始皇生前意向拟定的)。

“儿臣……儿臣……”扶苏捧着遗诏,双手颤抖,泪水滴落在绢帛之上。这突如其来的重任,与丧父的巨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公子,不,太子殿下!”李斯率先跪伏于地,声音铿锵,“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殿下即于先帝灵前,先行接受臣等叩拜,稳定君臣名分!待返回咸阳,再行登基大典!”

嬴奚等宗室重臣见状,也知此刻唯有扶苏名正言顺,纷纷跪倒:“请太子殿下以社稷为重!”

在众人的恳请和李斯的扶持下,扶苏强忍悲痛,在始皇的灵柩前,完成了简单的拜受遗诏和接受群臣初步朝拜的仪式。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远在北疆的监军公子,而是大秦帝国法定的继承人了。

仪式虽简,意义却重大。它意味着权力的法统在离开咸阳近两个月后,终于在这隐秘的行进队伍中,完成了初步的交接。李斯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下一半。

他立刻调整了车队部署。将扶苏的车驾置于队伍核心,与韫辌车同行,并正式向车队全体人员及前方咸阳通报:皇帝陛下于巡游途中因病驾崩,太子扶苏已奉遗诏于灵前继位,车队即日护送先帝梓宫及新君返京!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开。整个车队,乃至整个关中,都为之震动。悲伤、惶恐、期待、各种情绪交织。但在李斯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并未出现大的混乱。车队打起白幡,全体素缟,哀声震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庄严,向着最后的终点——咸阳宫,缓缓行去。

扶苏坐在车中,望着窗外掠过的、属于他即将统治的国土,手中紧紧攥着那份遗诏,年轻的脸上,悲戚之中,渐渐透出一丝属于帝王的坚毅。他知道,从此刻起,他的人生将完全不同。而站在他身后的丞相李斯,则目光深邃地望向咸阳宫的方向,他知道,真正的挑战,在新君踏入咸阳宫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