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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堡大破流寇刘文秀部的消息,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其速度,甚至超过了溃兵逃窜的脚步。

堡内自然是欢欣鼓舞。尽管伤亡统计上来,有数十名将士阵亡,百余人负伤,代价不容忽视,但相较于斩获的巨大战果和家园的得以保全,胜利的喜悦依旧冲淡了悲伤。阵亡者被隆重安葬在堡西新辟的英烈陵园,抚恤金足额发放至其家眷手中;伤者得到了在宋应星指导下建立的、已有雏形的军医营的妥善救治。林天亲自出席葬礼并探望伤员,这些举动进一步凝聚了人心。

缴获的兵器、粮草、乃至少量骡马,极大地补充了堡内的储备。那些被裹挟而来、如今沦为俘虏的流民,则成了新的问题,也是潜在的资源。孔文清按照既定流程,对其进行甄别:惯于劫掠、恶行昭着者,严惩不贷;大部分只是为求活命而被胁从的普通百姓,则被打散编入堡外的流民村落,分给荒地、农具,给予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手“剿抚并用”,既彰显了法度,也扩充了人口,更在俘虏和周边民众中树立了“铁山堡并非一味嗜杀,而是有章法、给活路”的形象。

庆功宴自是少不了的,不过刻意控制了规模,不允许奢靡浪费。酒水管够,肉食加餐,但核心仍是表彰功绩、凝聚士气。宴席上,王五、张铁头等将领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尤其是张铁头那悍不畏死的冲阵风格,被士兵们津津乐道。林天则是端着碗清水,一一走过各营士兵中间,与普通兵卒交谈,听取他们对战斗的感受和建议。这种平易近人的姿态,让其“爱兵如子”的名声更加深入人心。

战后总结会议在庆功宴次日便紧急召开,林天和他的核心层头脑异常清醒。

“此战虽胜,隐患亦不小。”王五首先发言,面色凝重,“流寇之战法,较之以往土匪迥异。其老营骨干颇有战力,攻城亦有章法,若非我军火器犀利、狼筅营出击及时,单凭城墙,恐难以久守。”

张铁头虽然得意,也承认:“那刘文秀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见其部并非乌合之众,令行禁止。下次若再来,必是更硬的骨头。”

周青的情报分析更为关键:“据被俘头目零星供述及我方哨探综合来看,张献忠主力仍在湖广一带与左良玉等部周旋,此次东进,确有试探北直隶虚实、乃至寻找入寇通道之意。刘文秀受挫,张献忠必不甘心,但短期内因其主力被牵制,大规模来犯可能性降低。更需警惕者,乃是其可能改变策略,或派遣更多精锐小股渗透,或联络其他流寇势力共同施压。”

孔文清则从内政角度提出担忧:“此战虽缴获颇丰,但堡内积蓄消耗亦巨,尤其是火药、箭矢。流民持续涌入,虽增加了劳力,也对粮秣供给形成长期压力。当下春耕虽过,夏耘秋收仍需时日,这段青黄不接之时,最是难熬。”

宋应星关注技术层面:“新式燧发枪此战表现上佳,然亦暴露出一些问题,如连续射击后卡壳率增高,雨天可靠性待验证。需尽快改进击发机构,并加强保养训练。此外,望远镜需求迫切,若此次能有更多望远镜配予斥候及将领,料敌先机可更胜一筹。”

林天默默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众人的意见都切中要害。胜利带来了声望和信心,但也暴露了短板,引来了更强大的窥伺。铁山堡就像一株刚刚茁壮起来的树苗,挺过了一场风雨,却要面对未来更严酷的生存竞争。

“诸位所言极是。”林天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此战,既是检验,更是警醒。我有以下几点决议,即刻执行:”

“第一,军事上,‘迅雷铳哨’扩编至一营,五百人规模,由王五兼领,专职火器训练与作战。狼筅营总结经验,优化战法,与火器营协同演练需成为常态。斥候队扩编,由周青负责,不仅要侦缉敌情,更要深入周边州县,乃至更远地域,建立情报网络。”

“第二,内政上,孔先生全力保障夏耘,兴修水利,鼓励蓄养禽畜,开发山货,广辟财源。对流入人口,严格管理,但同时要‘以工代赈’,组织其参与堡内堡外各项建设,使其尽快融入,而非坐吃山空。”

“第三,技术上,宋先生集中精力解决燧发枪弊端,同时,望远镜的试制列为最高优先级,所需人手、物料,一律优先保障。另,可开始探索如何利用水力进行鼓风炼铁,提升铁料质量与产量。”

“第四,对外,暂不主动出击。但需派精干使者,携带部分战利品,前往杨国柱处‘报捷’,言辞恭谨,实则彰显武力,稳住此獠,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设法与宣大总督卢象升方面取得间接联系,不必急于投靠,但须表达我部‘愿为朝廷效力、共御流寇’之意,留一线香火情分。”

林天的安排条理清晰,既有巩固根基的务实,也有着眼长远的布局。众人纷纷领命,感觉方向明确,干劲十足。

会议散去后,林天独坐良久。他走到窗前,望着堡内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工匠们在叮叮当当地修复兵器、打造新械;士兵们在教官带领下操练新阵型;妇孺在晾晒衣物、准备饭食;学堂里传来稚嫩的读书声……这一切,都是他拼尽全力要守护的。

徐先生送来的那些书籍,他已吩咐人整理归类。其中一本《泰西水法》,引起了宋应星的极大兴趣,连日来都在与工匠们研讨。知识的力量是潜移默化的,或许短期内看不到成效,但长远看,这才是真正的竞争力。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堡内略显紧张的平静。来的竟是多日未见的陈记商号东家,陈掌柜。他这次带来的不是货物,而是一封徐先生的亲笔信,以及几位看似普通、但眼神精悍的汉子。

徐先生的信比上次长了许多,语气也更加热络。他先是对铁山堡力挫流寇的胜利表示祝贺,称赞林天“练兵有方,御敌有术,真乃国之干城”。接着,笔锋一转,提到天下局势糜烂,朝廷剿抚失宜,急需林天这样的“栋梁之才”为国效力。信中隐约透露,似乎有某位“朝中重臣”对林天颇为关注,若能得其提携,前程不可限量。最后,徐先生表示,听闻铁山堡亟需各类匠人及通晓杂学之士,特送来这几位“朋友”,皆是在水利、算学、乃至些许泰西格物方面有所擅长之人,聊表支持。

那几位汉子上前见礼,言谈举止间,确与普通匠人不同,目光中带着探究与审视。

林天心中雪亮。徐先生背后的势力,这是看到了铁山堡的价值,加大了投资力度。送来的不仅是人才,恐怕也有耳目。所谓的“朝中重臣”,或许是实情,也可能是一种抬高身价的说辞。对方在步步紧逼,希望将他更紧地绑上其战车。

“徐先生厚爱,林某感激不尽。”林天面带微笑,收下信件和人才,吩咐孔文清好生安置,“还请陈掌柜转告徐先生,铁山堡僻处边陲,得蒙不弃,唯有竭尽全力,保境安民,以报万一。至于朝中之事,林某位卑言轻,唯有静候朝廷差遣,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既接受了“好意”,又保持了距离,将皮球踢了回去。陈掌柜是个明白人,呵呵一笑,不再多言,交割完毕便告辞离去。

送走陈掌柜,林天看着那几位新来的“人才”,心中盘算。用,自然是要用的,他们的知识对铁山堡发展有利。但如何用,用到什么程度,需要仔细拿捏。既要发挥其才,又要防止核心技术泄露,更要警惕其可能带来的外部影响。

与此同时,关于铁山堡大胜的消息,也确实如林天所预料的那样,开始发酵。

北直隶南部各州县,原本对流寇北窜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方官和士绅,闻听此讯,态度复杂。一方面,庆幸有一支能战的兵马挡在前面,缓解了压力;另一方面,也对这支不属于朝廷经制、来历不明的“客军”充满了猜忌和警惕。私下里,打探铁山堡虚实的使者悄然增多。

更远一些,宣大总督卢象升的案头,也摆上了一份关于此战的简略报告。报告中对铁山堡的火器之利、战术之新颇感惊异,对其主将林天的评价是“善守能战,然其志难测”。卢象升正值用人之际,面对日益猖獗的流寇和虎视眈眈的建虏,任何一支可用的力量都值得关注。他沉吟片刻,批下几字:“着人详察,可视情加以羁縻,暂勿使其倒向杨国柱之流。”

而此刻正忙于巩固势力、对铁山堡胜败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杨国柱,在收到林天那份“谦恭”的报捷文书后,先是愕然,随即便是冷笑。他没想到林天真能再次挡住了流寇,而且胜得如此干脆。这让他感到了威胁,但眼下他正与宣大方面暗斗,无暇他顾,只得暂时按下心思,回了一封不咸不贺的公文,叮嘱手下加强对铁山堡方向的监视。

深潭已投石,涟漪正扩散。铁山堡在战火的洗礼后,迎来了一段相对平静,却又暗流涌动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