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多山,云雾缭绕。一道素白身影翩然行走于山涧小径,步履轻盈,点尘不惊,正是远道而来的白薇。她手中紧握着一枚看似寻常的温润古玉环,玉环表面光晕流转,散发出微弱的、只有她能清晰感知的指引之力。
这枚玉环并非师门传承之宝,而是多年前她与那人一同在某处古修遗冢中得来。当时只觉此玉温润,颇有静心宁神之效,便各自留存一枚作为纪念。自离开隐居之地,这枚一直被自己当作普通饰物的玉环,却忽然生出异样,一直指向西南方向。越是靠近蜀地,尤其是这成都西郊,玉环的反应便越是明显,光晕时强时弱,如同心跳,牵引着她的心神。
“玉环示警,指向此地……莫非与他有关?”白薇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困惑与隐隐的担忧。她精研医道,感知敏锐远超同侪,此刻不仅能感受到玉环的指引,更能隐约察觉到这片山脉之中,灵气流向有异,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汇聚于某处,却又被巧妙地遮掩起来,不露痕迹。
她循着玉环感应的最强方向,渐渐深入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四周古木参天,藤萝缠绕,看似与寻常深山无异。但白薇却渐渐蹙起了秀眉。身为医者,她对生机、气息的流动尤为敏感。她发现,此地的草木生长看似繁茂,但其内在的生机韵律却隐隐受到某种阵势的牵引和约束。
“有阵法……”白薇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她虽不精于阵道,但医道通玄,对人体内外、天地气机的平衡与失调有着极深的见解。眼前这阵法,并非以杀伐为主,更像是一座庞大的迷踪匿迹之阵,借山川地势与草木灵气自然布成,浑然天成,若非她手持异宝且感知特殊,几乎难以察觉。
她尝试着按照玉环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但没走多远,便发现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来路悄然消失,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迷宫。雾气渐起,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竟夹杂着一丝极淡、却足以扰乱修行者神识感知的“迷神瘴”。
白薇屏住呼吸,从随身携带的玉瓶中倒出一颗清香扑鼻的“清灵丹”含在口中。丹药化开,一股清凉之气直透紫府,护住灵台清明,那迷神瘴的影响顿时大减。
然而,阵法变化不止于此。脚下土地微微震动,几株看似娇艳欲滴的花朵突然喷射出无色无味的花粉;旁边的古树垂下枝条,如同活物般悄然缠绕而来;空气中甚至开始弥漫起能侵蚀护体罡气的“蚀气瘴”。
白薇面色不变,眸光清亮。她不慌不忙,素手轻扬,指尖弹出几缕淡绿色的灵光,精准地落在那些喷射花粉的花朵根茎处,那几株妖异的花朵瞬间萎靡下去。面对缠绕而来的藤蔓,她并未挥剑斩断,而是取出一小截散发着宁神清香的“定魂木”,轻轻一晃,那些藤蔓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退缩。对于蚀气瘴,她则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葫芦,拔开塞子,葫芦口产生一股吸力,将周遭的毒瘴缓缓吸入。
她以医入道,深谙万物相生相克之理。这阵法衍生的种种毒瘴、异变,在她眼中不过是天地气机失衡所生的“病征”。她并不强行破阵,而是如同一位高明的医者,循着气机脉络,或疏导,或克制,或化解,竟在这精妙的迷阵中,开辟出了一条独特的、平稳的通路。她前进的速度虽慢,却异常坚定,始终朝着玉环感应的核心方向稳步推进。
这般动静,自然惊动了阵法的主持者。
别府之内,正在处理事务的洛蓠忽然抬起了头,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奇。她负责协助打理别府内外事宜,对这座大阵的运转颇为熟悉,阵中任何不寻常的变化都难逃她的感知。
“咦?”洛蓠轻咦一声,神识扫过阵域,“有人闯入迷阵……奇怪,她并未强行破阵,反而像是在……调和气机?”
在她感知中,那闯入阵中的白衣女子,手段温和而奇特,竟是将阵法运转产生的各种毒瘴、异象当作“病灶”来疏导化解。那些足以困住甚至伤到金丹修士的布置,在那女子手下,竟如同被精准施针般纷纷平息。这种以医道手段应对阵法的方式,洛蓠闻所未闻,不禁产生了警惕与好奇。
她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阵法流转之中,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白薇前方不远的一株古树之旁,气息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白薇正以一根银针刺激某处地脉节点,疏导淤积的阴煞之气,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望向洛蓠所在的方向,语气平和地说道:“阵主既已现身,何必隐而不见?在下白薇,受故物指引而来,欲寻一位故人,并无恶意。”
洛蓠见行藏被点破,便也不再隐藏,身形清晰地显现出来。她谨慎地打量着白薇,尤其是她手中那枚散发着与师尊气息隐隐共鸣的玉环,以及她周身那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气息。这气息让人心生好感,但职责所在,她不敢大意。
“你能察觉我的位置?”洛蓠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审视,“姑娘好精妙的医道手段,竟能视阵法毒瘴如无物。不知姑娘所寻何人?此地乃清修之所,不接待外客。”
白薇举起手中的玉环,玉环此刻正对着幽谷深处的方向,发出柔和而持续的微光:“此物原为一对,另一枚在其原主手中。它指引我来此,所寻之人……想必姑娘应当知晓。”她目光清澈地看向洛蓠,“我与他乃是故交,感知此玉异动,担心他或有不便,故而寻来。还请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洛蓠看着那玉环,心中已然确定此物确与师尊有关。她想起师尊方才严令不见外客,尤其是峨眉故人,虽不知此女具体来历,但谨慎起见,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
“白姑娘,实在抱歉。家师正在闭关紧要关头,早已吩咐下来,期间不见任何外客。此物虽与家师有旧,但此时确实不便相见。姑娘请回吧,待家师出关,我自会禀明姑娘来访之事。”
白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看着洛蓠坚定的神色,知道强求无用。她沉默片刻,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环,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山谷深处隐隐共鸣的温热,低声道:“他……果真在此。既然他无恙,且不便相见,我亦不强求。”
她抬头看向洛蓠,眼神恢复了平静:“还请转告他,故人白薇来过。若他日有需,可凭此玉环寻我。”说完,她不再停留,对着洛蓠微微颔首,转身便循着来路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雾气与山林之间,竟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洛蓠看着白薇离去的方向,直到确认她已完全离开阵法范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她转身回到别府,来到张玄静室外,恭敬禀告:“师尊,方才有一名为白薇的女子持玉环寻来,言是故人。弟子已依师尊吩咐,告知其您在闭关,不便见客,她已离去。”
静室内,张玄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枚与自己怀中玉环同出一源的物件曾经出现的方向。他沉默片刻,方才淡淡回应:“知道了。”
他伸手入怀,摸出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普通玉环,指尖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共鸣余温,眼神复杂难明。
“白薇……”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最终却只是将玉环重新收起,再次闭上了眼睛。
山谷之外,白薇立于山巅,回望那云雾深锁之处,手中玉环的光芒已渐渐平复。
“闭关么……”她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张玄,你究竟在躲避什么?连我也不愿一见?”
山风拂过,吹动她素白的衣袂,身影显得有几分寂寥。她站立良久,终是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只是寻人之念虽暂搁,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