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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我在蜀山当魔修 > 第584章 运河浮尸 京畿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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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挣扎前行了多少个日夜,阿幼朵的意识已经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时间失去了意义,昼夜交替只是光线的变化,唯一的感知是永恒的饥饿、刺骨的寒冷和背上那挥之不去的沉重。她变得比野人更加不堪,头发板结粘连,糊满泥垢,散发着粪便、腐土和自身衰败混合而成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原本就不合身的衣衫早已烂成布条,勉强遮体,裸露的皮肤布满冻疮和刮痕,青紫交加。她大部分时间只是依循着本能,机械地挪动着双腿,朝着西方,朝着那个模糊的、关于京城的念想。

背上的阿张,似乎真的彻底成为了一具冰冷僵硬的躯壳。再感觉不到一丝气息,连那最深处的、若有若无的心跳脉动也沉寂了。他像一块真正的人形寒冰,不断吸走阿幼朵背上那点可怜的热量。若非那根将她肩膀勒得皮开肉绽的草绳,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肯熄灭的执念,她或许早已将这沉重的负担抛弃在这荒原之中。

这天,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爬上一道低矮的土梁,眼前豁然展开的景象,让她近乎停滞的思维产生了一丝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条无比宽阔、蜿蜒的巨大河道——运河。然而此刻,河面并非波光粼粼,而是被厚厚的、浑浊不堪的冰层死死封住,像一条灰白色的巨蟒僵卧在大地之上。河道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凝固着一幅触目惊心、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恐怖景象:冰层之下,隐约可见被冻结其中、保持着各种挣扎扭曲姿势的尸体;冰面之上,散落着搁浅倾覆的破船残骸,船板被拆得七零八落,显然早已被搜刮殆尽;而沿着宽阔的河岸,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正在缓慢蠕动的逃难人流!

这条通往京畿的命脉水道,如今成了绝望之路最后、也是最集中的延伸。无数来自山东、直隶南部等灾区的饥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赶,最终汇聚于此,朝着传说中的天子脚下艰难行进。

阿幼朵麻木地、几乎是下意识地背着阿张,融入了这支沉默得可怕的洪流。这里的人比荒野中零星的逃荒者多了何止百倍,但也因此,混乱、绝望和死气也浓郁了百倍。空气中弥漫着更复杂的恶臭:汗臭、尿臊、伤口溃烂的腥味、还有若有若无的……尸臭。

时有清军的巡逻马队呼啸而过,骑兵们捂着口鼻,眼神冷漠而倨傲,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向任何挡路或看起来不顺眼的灾民,呵骂声尖锐刺耳:“滚开!贱骨头!不准挡道!”“冲撞了爷的马蹄,踩死白踩!”“快滚!京城也是你们这帮臭要饭的能靠近的?!”

沿途的关键路口,设有胥吏的卡点。几个穿着号服、面色油滑的胥吏坐在勉强避风的棚子下,守着一个小小的炭盆,对眼前无边无际的苦难视而不见。他们设卡的目的并非维持秩序,而是盘剥。想要过去,要么交出身上最后一点可能藏着的财物——一枚铜钱、一根银簪、甚至一块稍微像样的布料;要么,留下队伍里的青壮劳力——美其名曰“征夫”,或是那些尚有几分颜色的年轻女子——命运不言而喻。

阿幼朵低着头,用脏污的头发遮住脸颊,背着阿张,尽量缩在人群最边缘、最不起眼的地方,躲避着一切目光。她亲眼看到,一个抱着婴孩的母亲,为了让孩子能被允许过去,哭着将自己的一头枯发剪下(或许还能换点钱?),最终却被胥吏不耐烦地推开,孩子差点摔在地上;她看到一个面色灰败的男人,为了一口胥吏扔过来的、硬得像石头的饼子,颤抖着手在一张纸片上按了手印,然后像牲口一样被拴上绳子拉走,去向不知名的深渊。

越靠近京城,气氛越发诡异和压抑。一方面,朝廷似乎开始有所“动作”,在远处某些地方设立了官府的粥棚,远远能看到聚集的人头和微弱的蒸汽。但那施粥的场面比荒野争夺更加恐怖。每次开棚,那清得能照见人影、几乎数得清米粒的稀粥刚一抬出,立刻引发山崩海啸般的疯狂抢夺!成千上万的人如同潮水般涌上去,嘶吼着、践踏着、撕打着,每一次发放都演变成一场小规模的踩踏惨剧,老弱妇孺顷刻间便被淹没,结束后往往留下几具被活活踩扁的尸体,很快便被面无表情的民夫拖走。

阿幼朵曾试图靠近一次。她背着阿张,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瞬间就被疯狂的人潮裹挟、挤压、冲撞得晕头转向。她死死护着背上的阿张,自己却不知挨了多少拳脚。最后粥棚在混乱中被疯狂的人群冲垮打翻,她只侥幸在地上摸到一点点溅出来的、混合着泥土和污物的冰冷粥液。她如获至宝,赶紧爬到一边,小心地撬开阿张的嘴,将那点肮脏冰冷的糊状物渡了进去。至于她自己,连舔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嘿!那小叫花子!你背上背的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阿幼朵吓得一个激灵,心脏几乎瞬间停止跳动!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胥吏,注意到了她这个背着巨大“包袱”的古怪小身影,皱着眉,一脸嫌恶地走了过来。阿张被破麻片盖着,但那明显的人形轮廓根本无从遮掩。

胥吏用手中的水火棍指着她,厉声问道:“哑巴了?问你话呢!盖着的是什么?是不是偷的东西?!”

阿幼朵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妇人,忽然沙哑着开口了,她浑浊的眼睛看了阿幼朵一眼,对那胥吏道:“官爷……行行好,别吓着孩子了……那是她爹,命苦啊,没熬过去,病死在路上了……丫头倔,孝顺,非要背着爹的尸身回老家入土为安,可怜见的……”

胥吏将信将疑,嫌恶地掩住鼻子,似乎已经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他用棍子小心地、远远地挑开盖在阿张头上的破麻片一角。

阿张那青灰冰冷、毫无生气、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诡异乌黑的脸暴露了出来!

“呕……”胥吏差点吐出来,像是碰到了最污秽的瘟疫,猛地缩回手,连退好几步,脸上满是惊惧和晦气的表情,“妈的!真他妈是个死鬼!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快滚!快给老子滚远点!死人不准靠近京城!脏了地界!从那边,看到没,那条野狗道,给老子绕远点滚!别让爷再看见你们!”

阿幼朵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死死拖着阿张,踉跄着、拼命地逃离官道,朝着胥吏所指的那条荒僻不堪、显然极少人走的野路走去。

虽然被呵斥驱逐,像赶苍蝇一样被赶开,但阿幼朵的心里,却第一次猛地燃起了一股明确而炽烈的希望之火!

京城!他们真的快到京城了!胥吏的话,反向证实了这一点!那巨大的、传说中的城市,就在前方!

希望仿佛是一剂最强的强心针,注入她早已枯竭的身体。她不知道哪里又涌出了一股力气,背着阿张,沿着那条坑洼不平、布满荆棘的野路,顽强地向前跋涉。她爬过土坡,穿过枯木林,每一步依然艰难,但方向从未如此清晰。

终于,当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尽管汗水瞬间变得冰冷)地再次爬上一处高坡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干裂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远远地,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无比巍峨、绵延无尽、仿佛与灰蒙蒙天空接壤的灰色巨影,突兀地横亘在苍茫的大地上!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巍然矗立的巨大城楼,层层叠叠的箭垛雉堞……其宏伟壮阔,远远超出了她这个苗疆深山出来的孩子最疯狂的想象!

京城!那就是京城!

阿幼朵激动得浑身剧烈发抖,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清晰的白痕。她几乎要放声大哭,又想放声大笑。她做到了!她真的背着张叔,走到京城了!

她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连跑带爬,向着那巨城的方向奔去。巨大的希望像暖流,暂时驱散了身体的严寒和疼痛。

然而,越是靠近,她越是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京畿之地,守卫森严无比。越是靠近城墙,巡逻的兵丁越多,关卡越密,盘查越严。高大的城门外,秩序显然好了很多,但有兵丁严格把守,进出皆有查验,像她这样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流民根本不可能靠近。

她这样一个背着“死人”、形如鬼魅的小女孩,如何才能进去?就算侥幸混进去了,京城那么大,她又该去哪里?去哪里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能救张叔的神医?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具体、更冰冷的茫然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刚刚燃起的火焰仿佛又被现实的大风吹得摇曳欲灭。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仿佛通天般的城墙,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只能走下去。

她调整了一下背上冰冷僵硬的阿张,勒紧那根已深深嵌入皮肉的绳索,小小的身影在京城外荒凉的寒风中,显得无比渺小、孤单,却又透着一股历经万千磨难而不折的、令人心碎的坚韧。

她终于,驮着她早已失去知觉的整个世界,走到了京城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