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的阴影再次将潘子吞没，他背靠着冰冷的报刊亭铁皮，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了积水里。雨水、冷汗、泥水，在他身上混合成一种狼狈不堪的颜色。他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比他连续写七十二小时代码还要耗费心神。
“哥……我……我还活着……”他对着耳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嗯，干得不错。”严景行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潘子刚才只是下楼买了包烟。
“不错？”潘子快哭了，“我魂都快吓飞了！你没看见那刀疤脸的眼神，跟要活剥了我似的！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自己听着都腿软，万一他真不吃这套，一钢管抡过来怎么办？”
“他不敢。”严景行淡淡地说，“一个敢把刀架在赵家脖子上的人，怕的不是疯子，而是比他更疯、更不要命的魔鬼。你刚才，就演得很好。”
潘子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现在总算明白，严景行需要的不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而是一个被恐惧逼到极限后、反而能迸发出惊人镇定和疯狂的普通人。因为真实，所以致命。
……
黑色的厢式货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枚静静躺在脚垫上的一元硬币，像是一只嘲讽的眼睛，盯着车里每一个人。
“头儿……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手下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这简直是把我们当猴耍！还要我们临阵倒戈？他以为他是谁？”
“是啊头儿！我们干脆跟他拼了！我就不信他能把我们怎么样！”那个拿着钢管的壮汉，脸上青筋毕露，显然屈辱感已经压过了恐惧。
刀疤脸没有说话，他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枚硬币。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混乱的大脑冷静了些许。
拼了？拿什么拼？
对方能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困在这个信息孤岛里，能像删除一个文档一样抹掉他们的系统防火墙，能精准地预判到他们每一步的行动，甚至连他们老板“烧账本，抢钥匙”的计划细节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碾压了。
这是一种上帝视角的俯瞰。
他们引以为傲的隐秘行动，在对方面前，就像是透明玻璃容器里几只上蹿下跳的蚂蚱，每一个动作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最让他心悸的，是对方最后的那句话。
——“是继续当一只偷偷摸摸的老鼠，还是……跟着我们，当一次真正的猎人。”
老鼠……
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痛。他为老板干了这么多脏活，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从阴沟里的老鼠，变成能站在阳光下的狼吗？可到头来，在赵家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他们依然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而在那个神秘的“老板”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现在，有一个人，给了他一个选择。一个看似荒诞、疯狂，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的选择。
“头儿？”手下见他久不作声，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刀疤脸缓缓攥紧了手心里的硬币，感受着那棱角分明的触感。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挣扎和疯狂在交替闪烁，最终，定格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给那个地址，发三个字。”
“发……发什么？”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