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白色的字，静静地悬浮在黑色的对话框里，没有署名，没有来源，像一个凭空出现的烙印，灼烧着公寓里骤然凝固的空气。
“滴。”
那一声轻微的电子音，仿佛是这行字的句点，也像是死神的门铃。
潘子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猛地从椅子上跳开，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动作滑稽又真实。“鬼！有鬼！哥，我们被鬼上身了！”
他指着那块独立的备用屏幕，声音都变了调。那块屏幕是物理隔离的，只用来接收最纯净的宏观数据，是他和严景行最信任的“安全屋”，现在却成了敌人插旗的城门。
严景行没有动。
他的瞳孔在看到那行字的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但他的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没有去看潘子，也没有去拔电源，而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行字，仿佛要把它每一个像素的结构都拆解开，刻进脑子里。
“蓝海的戏，很精彩。但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挑衅，也不是威胁。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一个棋道宗师，看穿了棋盘上所有繁复的杀局后，对那个藏在幕后的对手，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种好奇，比秦峰的雷霆震怒，更让人不寒而栗。
“哥，拔线啊！”潘子急得快哭了，“再不拔线，他顺着网线过来请我们喝茶了！”
严景行终于动了。他没有去拔网线，而是走上前，伸出手指，在屏幕冰冷的玻璃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对话框。
对话框，消失了。
屏幕恢复了原样，全球股指、大宗商品期货的价格依旧在安静地跳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
“不是攻击。”严景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是攻击，我们的防火墙会有记录。他没有‘进来’，他……好像一直就在这里。”
潘子听得头皮发麻。“一直在这里？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租的这房子，是凶宅？”
严景行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深沉的夜色。他的大脑，那座无形的宫殿，正在疯狂地复盘。从踏入这间公寓开始的每一秒，他们使用的每一个软件，访问的每一个地址，下载的每一份数据……
秦峰的风格，是大开大合，是动用超算中心的庞大资源进行饱和式扫描，像一支重甲骑兵。
而这个“幽灵”，无声无息，他甚至没有在数据层留下任何痕迹。他就像一个更高维度的观察者，能直接看到他们屏幕上的内容。
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近乎于……神迹。
“会是谁？国安？中纪委？”潘子压低声音，开始猜测。
“他们不会用这种方式打招呼。”严景行否定了这个猜测。体制内的力量，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直接上门，而不是发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问句。
“那……”
“一个独立的，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的，第三方。”严景行给出了结论，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一个……对我们感兴趣的‘观众’。”
潘子打了个冷战，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楚门，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
“哥，那我们还干不干了？要不……先避避风头？”
“避？”严景行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往哪儿避？我们现在停手，就等于告诉他，我们怕了。一个让‘观众’觉得无趣的演员，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他重新走回数据墙前，调出了关于刘伟的所有资料。
“不管他是谁，我们的计划，不变。”严景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秦峰已经被引开了，赵家现在肯定认为刘伟是叛徒。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让这个‘叛徒’闭嘴。”
潘子立刻明白了严景行的意图：“在赵家动手之前，我们要从刘伟身上，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对。”严景行点头，“刘伟这种人，贪婪又怕死。他敢玩这么大的庞氏骗局，敢做赵家的表外资金白手套，手上不可能没有留后路。他一定有备份，有账本，记录着他和赵家之间所有肮脏的交易。那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催命符。”
“我来找！”潘子立刻来了精神，恐惧被新的任务冲淡了不少。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开始深挖刘伟的个人信息。
“这孙子倒是挺会享受。”潘子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实时播报，“两套房，三辆车，老婆孩子在加拿大……我靠，他在西贡还租了个老破小，每个星期三都准时过去……这是金屋藏娇啊！”
严景行的目光落在“西贡老破小”这个地址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办公室、豪宅，都太显眼，必然是赵家首先搜查的目标。而一个情人的住所，一个不起眼的、充满烟火气的藏身之处，反而最可能藏着秘密。
“继续查，我要那个情人的所有信息，以及那个地址的内部结构图。”
“没问题！”
就在潘子十指如飞，在数据的海洋里畅游时，他的主操作屏幕上，鼠标光标，忽然自己动了一下。
它没有打开任何文件，也没有删除任何东西，只是慢悠悠地移动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区域，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潘子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僵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幽灵”，又来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攻击，只是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我，在看着你们。而且，他似乎在暗示什么……时间？
严景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晚上十一点。
赵家从发现刘伟“背叛”，到做出反应，再到派出人手处理，需要时间。但他们的速度，绝对比警察快。而现在，那个“幽灵”又在催促。
这意味着，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潘子，把地址发给我。”严景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哥，你要干嘛？”潘子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惊恐。
严景行已经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
“哥！你疯了！”潘子也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你现在去？赵家的人肯定已经过去了！那地方现在就是个陷阱，你这是去送死！”
“我知道是陷阱。”严景行平静地穿上外套，拉上拉链。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那你还去？！”
“因为赵家的人在，那个‘幽灵’也一定在看。”严景行的眼神深邃如夜，他看着满脸焦急的潘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个能同时看清赵家和那个‘幽灵’的脸的机会。”
他不能再躲在屏幕后面了。这个“幽灵”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规则。他必须亲自入局，走到棋盘上，成为一颗看得见、摸得着的棋子，才能引出所有潜藏在水面下的鲨鱼和鬼魅。
“可是……”
“守在这里，等我消息。”严景行拍了拍潘子的肩膀，语气不重，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回不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拧开门锁，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入了门外深沉的黑暗之中。
公寓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道命运的闸门，就此落下。
ps：严景行亲自入局，他将如何在这场三方角力的漩涡中心，拿到关键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