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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圳回来的路上,潘子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蜜罐里,亢奋得几乎要飘起来。他把车窗降下,任由高速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头发像一丛杂草。

“哥!你看到了吗?那姓刘的脸,比猪肝还紫!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他一边开车,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是没看到,我学他那副德行说话的时候,他那眼神,想吃了我,又不敢动,憋屈得跟个三百斤的怨妇似的!哈哈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哲的电话,开了免提。

“哲子!怎么样了?缓过来了没?”

电话那头,李哲的声音不再颓丧,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严景行的无限感激:“潘子!严先生……严先生简直是神!我这边刚接到‘远航资本’的正式函件,他们同意了我们的专利价值重估方案,对赌协议的事,不提了!我现在就去联系会计师事务所!兄弟,这次的恩情,我李哲这辈子都还不完!”

“自家人说这些!”潘子得意洋洋地拍着方向盘,“你记住,以后谁再敢用资本的破规矩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哥!我哥能把他们的规矩书撕了,再塞回他们喉咙里!”

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严景行靠在副驾上,闭着眼睛,没有参与他们的庆祝。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重。他知道,GhoSt不是刘峰那种级别的对手。用规则打败他一次,他下一次,就会选择掀翻棋盘。

“哥,你怎么不说话?”潘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累了?”

严景行缓缓睁开眼,眼神深邃如古井:“潘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头狮子,突然开始发疯,撕咬自己的身体,意味着什么?”

潘子愣了一下,车速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意味着……它生病了?或者……它想用这种方式,吓跑更厉害的敌人?”

“或者,它在告诉所有人,它已经不在乎疼痛,也不在乎规则,接下来,它要做的事,将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严景行轻声说。

话音刚落,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音乐被掐断,插播进一条紧急财经新闻。

“各位听众,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国内最大的量化基金之一,隶属于恒泰基金旗下的‘恒星一号’智能投顾系统,在今天下午开盘后,出现疑似重大决策失控。该基金在短短十分钟内,无差别抛售其持有的所有蓝筹股,包括‘国电集团’、‘华夏银行’等压舱石资产,导致相关个股闪崩,沪深300指数受到重挫……”

潘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恒泰基金,赵家的核心。

恒星一号,赵家在AI投资领域最引以为傲的王牌,管理着超过五百亿的庞大资金,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市场的风向标。

潘子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紧急停车带上。他扭过头,和严景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句话——

来了。

严景行没有去看新闻,他直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接入了数据终端。潘子也凑了过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刷新。

整个市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恒星一号”就像一头失控的巨兽,在A股市场里横冲直撞。它抛售蓝筹股的单子,不是几百几千手,而是以“亿”为单位的资金,不计成本地往下砸。任何敢于抄底的资金,瞬间就会被它更庞大的卖单淹没,连一丝水花都翻不起来。

“疯了!赵家这是疯了!”潘子看着那一条条绿得发黑的K线,头皮发麻,“这是自杀啊!它这么砸盘,自己亏得最多!这得亏掉多少个亿?”

“不止是砸盘。”严景行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另一组数据,“你看它的买入指令。”

屏幕的另一端,显示着“恒星一号”的买入记录。

它在疯狂抛售优质资产的同时,用回笼的资金,大举买入那些早已被市场抛弃的垃圾股、St股,而且全都是以涨停板的价格扫货。

这种操作,已经不能用“非理性”来形容了。

这就像一个人,一边把自己家里的黄金钻石当垃圾扔掉,一边又花高价去收购别人门口的垃圾堆。

“这不是故障,也不是AI失控。”严景行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命令。”

他的大脑中,记忆宫殿已经高速运转起来。GhoSt那句“启动‘智能投顾叛变’计划”在耳边回响。

叛变。

这个词用得太精妙了。

它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AI背叛了它的主人。

但真相是,主人命令AI,上演一出背叛的大戏。

“他到底想干什么?”潘子彻底看不懂了,“伤敌八百,自损三千?赵家就算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吧?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严景行关闭了数据窗口,靠在椅背上,“GhoSt在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向我传递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

“你的规则,对我无效。”严景行一字一顿,“你用会计准则救了你的朋友,你以为你赢了。那我就用一种你无法理解的、完全反商业逻辑的方式告诉你,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工具。我随时可以牺牲它,来达到我的目的。”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严景行擅长在规则的缝隙里,找到对手的命门。

而GhoSt,直接用一把火,烧掉了整本规则书。他用自残式的疯狂,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混沌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战场。

他是在逼严景行。

逼他进入一个他最不熟悉,也最危险的领域——一个纯粹由疯狂和非理性主导的赌局。

“那……那我们怎么办?”潘子感到一阵无力。面对一个连自己都敢捅刀子的疯子,任何计谋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上不再是K线图和数据流,而是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市场关联网络图。

“恒星一号”的每一次疯狂抛售和买入,在图上都形成了一个个红色的警报点。这些点看似毫无关联,但在严景行的超算大脑推演下,它们渐渐连接成一条诡异的线路。

这条线路,像一条贪吃蛇,吞噬着市场的流动性,制造着巨大的恐慌。但同时,它在吞噬和排泄之间,刻意在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留下了一个“缺口”。

那是一个由无数次极端交易扭曲而成的价格洼地。

一个看起来,美妙得不真实的套利机会。

就好像那头发疯的狮子,在撕咬自己的同时,故意在喉咙处,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然后将一把锋利的刀,递到你的面前。

它在用自己的鲜血,引诱你出手。

严景行死死地盯着那个“缺口”。

他知道,那是GhoSt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只要他敢把手伸过去,那头假装发疯的狮子,会瞬间露出它真正的獠牙,将他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可如果不伸过去,GhoSt的疯狂就会继续,整个市场都可能被他拖入深渊,到时候,玉石俱焚,谁也跑不掉。

车厢里,收音机里分析师惊慌失措的声音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潘子看着严景行沉默的侧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不是金融战,这是心理战。

对手,已经不是人了,是一个幽灵。一个失控的,敢于毁灭一切,包括自己的幽灵。

ps:当对手用自残的方式递给你一把刀时,你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