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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裳凝神倾听,将每一句话都刻入脑海。她仿佛已置身于那朱门高墙之内,听见算盘声声如雨,看见卷宗如山叠叠,感受到权力漩涡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

从那日起,她的蜕变正式开始。

白日,她在萧掌柜的秘密据点——一座隐于城西陋巷的旧宅中,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户部典籍、账册副本、政令文书之间。她逐字研读,梳理赋税制度、钱粮调拨、支销流程,将历年账目反复推演,直至烂熟于心。她甚至能背出“万历三十七年江南田赋折银的详细算法”,也能说出“盐引配额在北直隶与山东的差异”。

夜晚,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她对着铜镜,反复练习账房先生的仪态——行走需沉稳端方,不可轻浮;作揖行礼要不卑不亢,角度分毫不差;言语须谦恭有礼,却又不能失了专业气度。她练习如何执笔、如何翻卷、如何在主官面前低头应答,连呼吸的节奏都需控制。

“苏姑娘,”萧掌柜常立于一旁,眉头微蹙,“你这行礼,肩微耸,气未沉,略显生硬。账房先生常年伏案,姿态虽谦,却自有骨气。再来。”

他亲自示范,动作沉稳如松,衣袖拂动间,竟有几分官场老吏的风范。苏云裳便一遍遍重来,直至脊背酸痛,额上沁出细汗,呼吸急促,却仍咬牙坚持。她知道,每一个细节的疏漏,都可能成为日后暴露的破绽。

她还学习如何辨认印章的真伪,如何从墨迹判断文书的新旧,如何在一堆混乱账目中迅速找出矛盾之处。掌柜甚至请来一位退隐的户部老书吏,教她“官话”的腔调、术语的用法、乃至如何在主官发怒时保持镇定。

“记住,”老书吏沙哑着声音说,“在户部,最危险的不是账目出错,而是显得不像你该是的那个人。”

时光如梭,转眼已过三月。

苏云裳的谈吐已带书卷之气,举止间透出账房老吏的沉静。她能一眼看出账册中的“阴阳账”破绽,也能在被人突然质问时,不慌不忙地引经据典,从容应对。

萧掌柜看在眼里,心中暗许,终于决定——模拟考核,即日开始。

考核那日,据点被布置成一间仿真的户部账房:案几、算盘、卷宗、烛台,一应俱全。墙上挂着“敬事在公”四字匾额,角落立着青铜香炉,燃着淡淡的安神香。苏云裳换上那身深蓝长衫,束发戴巾,缓步走入,神情沉静,唯有指尖微凉,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萧掌柜端坐主位,面色肃然,俨然化身为户部主事。

“听闻你精通账理,”他开口,声音威严,“且说说,去年户部赋税收入,主要源于何处?”

苏云裳略一颔首,不慌不忙:“回大人,去年赋税以田赋为主,约占七成;其余三成,分属商税、盐税及杂税。商税因南北商路通塞不一,各地征收略有浮动,尤以江南为重;盐税则由官营专管,收入稳定,然私盐泛滥,隐忧尚存,去岁两淮盐课已较前年减少一成有余……”

掌柜微微点头,又连发数问,涉及账目勾稽、亏空核查、奏销流程,苏云裳皆对答如流,条理分明。

然而,当问及“户部左司与右司近年因经费划拨生隙,你如何看待”时,她略一迟疑,回答虽中规中矩,却少了些洞察人情的锐利。

考核结束。

萧掌柜放下茶盏,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苏姑娘,你对账目之学,已得八九分真味。然官场之上,账目是表,人事是里。你对权势格局、人际牵扯,仍需再下功夫。不过——”他目光温和了些,“短短三月,能有如此进境,实属难得。若非知你底细,我几乎要信,你真是户部调来的老吏了。”

苏云裳躬身行礼,诚恳道:“多谢指点,云裳必当更加勤勉。”

她走出房间,夜风拂面,凉意沁人。抬头望天,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即将踏上的险途。

她站在院中,久久未动。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她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她已披上知识的铠甲,磨砺出冷静的锋芒。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户部深似海,权谋如网,她这枚棋子,能否在棋局中寻得真相?那隐藏在卷宗深处的证据,又是否真能洗清父亲的冤屈?

她握紧袖中那枚父亲留下的旧玉佩——一枚青玉螭龙纹佩,边缘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那是父亲在被押走前时,偷偷塞进她手中的唯一遗物。

“裳儿……清白……在卷宗里……”父亲押走前的低语,如针般刺入她的记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去。

她必将去。

而此刻,一切筹备,已近尾声。

只待一声令下,她便将踏入那座权力的迷宫,以智慧为剑,以隐忍为盾,开启一场生死博弈。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出那扇朱红大门,但她知道——

若不前行,冤魂不散;若不抗争,青天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