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跨进蓝光洞口。
身体像被扔进滚筒,骨头咔咔作响。雷角贴着掌心发烫,右眼的代码流乱成一团,左眼看到的山河图也跟着扭曲。我咬牙按住胸口,两幅画面硬生生对齐,才没在半道上把自己摔散架。
脚落地时踩到一片虚浮的东西,像是踩在水面上,又不像水。
谢清歌紧跟着跳下来,站稳后立刻拔出玉箫。她没吹,只是指尖划过笛孔,血丝渗出来。黑袍人最后一个进来,锈剑扛肩,红布垂着,落地那一下,剑尖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就静了下来。
我们三人站成三角,背靠背。
眼前不是天也不是地,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风从四面八方来,带着一股旧铁和烧焦纸的味道。蓝光洞口在我们身后闪了几下,边缘开始抖动,像是撑不住了。
我没回头。
刚站定,前方三丈远的地方,空气裂开一道缝。
三个影子冲出来。
高个子,浑身灰黑,脸上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红点在闪。他们手里拿着刀一样的东西,边缘滴着黑水,一落地就冒烟。速度快,滑过来的时候没有声音,但靠近时耳朵里突然炸出一段杂音,像是系统报错的提示音。
我右手还按着雷角,没动。
谢清歌先出手。
玉箫抵唇,第一声响起时,三支冰箭从她面前凝出来,呈品字形射出去,直接钉穿那三个影子的胸口。冰顺着他们身体往上爬,瞬间冻住。她手腕一转,冰墙拔地而起,把裂缝封住一半。
几乎同时,黑袍人动了。
锈剑往前一送,剑气没砍妖灵,而是切进地面。他闭眼一瞬,再睁眼时低声说:“左边七尺,三层裂。”
话音落,那边的虚空果然又撕开一条缝。
我抬手,雷角转向那个位置,金光在掌心聚了一团,没放出去。
等。
第二波三个妖灵跳出来,动作比刚才更快。黑袍人剑尖一点地,剑气如线,缠住其中一个的脚踝,把它拽偏半寸。就是这半寸,让我看清了它的核心——胸口一块跳动的代码块,颜色忽红忽绿。
我掌心金光推出。
“轰”一声,那块代码炸开,妖灵当场碎成渣,黑水洒了一地,地面被腐蚀出几个坑。
剩下两个扑向谢清歌。
她没退,反而迎上去一步,玉箫横吹,音波撞在冰墙上反弹,形成一道环形冲击。两个妖灵被震得停在半空,动作卡顿了一下。就这一下,黑袍人剑出鞘,两道暗红轨迹飞出,精准劈中它们胸口的核心。
碎了。
三具残躯化成黑雾,飘了几秒,散了。地上留下几块泛着蓝光的碎片,像是谁撕烂的电路板。
我没捡。
这些不是普通数据残渣,是活过的痕迹。它们有攻击性,会追踪,还能组织进攻。系统清理掉的失败代码不该这样,除非有人在下面重新拼它们。
风突然大了。
头顶的灰层翻涌起来,像有东西在上面爬。远处传来低频的呜咽声,不像是哭,也不像是风,更像是一段循环播放的废音。
我抬头看。
好几道裂缝在空中出现,位置不定,有的在斜上方,有的在背后。每道缝都往外冒黑气,里面影影绰绰,全是那些灰黑身影。
数量比刚才多。
谢清歌站到我右侧,玉箫还含在嘴里,指尖又抹了点血。她耳朵动了动,听风里的动静。
“东南还有。”她说。
我点头,左手摸了下耳朵。三百年的习惯,紧张时总摸这个位置。现在我不怕了,但身体记得。
黑袍人走到左侧,锈剑插进地面,红布被风吹得贴在他背上。他闭眼片刻,忽然说:“不对劲。”
我问:“怎么?”
“它们在试探。”他说,“不是无差别攻击。第一批三只,第二批三只,现在要来的这波……是九只。数量翻倍,节奏变了。”
我盯着前方新裂开的缝。
九道影子陆续跃出,排成三角阵型,和我们一样。它们不动,站在那里,红眼闪烁,手里的代码刃滴着黑水。
风更大了。
我的法则纹路开始发痒,从手背一直蔓延到肩膀。这不是错觉,是有什么东西在碰我体内的规则。雷角微微震动,不是警告,是共鸣。
谢清歌低声说:“你感觉到了?”
我嗯了一声。
“它们认得你。”她说,“或者,认得你身上的东西。”
我没答。我知道她在说什么。雷角是我真我的钥匙,药葫芦是容器标记,连我这具身体都是系统造的。这些东西,在混沌海里就像灯塔。
九个妖灵同时动了。
不是一起冲,而是分三批,每批三只,从不同角度包抄。速度快,路线诡异,走的是空间断层的缝隙,一眨眼就换了位置。
谢清歌玉箫急吹,三轮冰箭连发,封住正面和右翼。黑袍人剑气纵横,每一击都打断一个妖灵的动作节点,逼它们偏离轨迹。我守在中间,雷角蓄力,等最佳时机。
第三个妖灵刚从上方扑下,我抓住它下坠的瞬间,掌心金光推出。
“轰!”
核心炸裂,黑雾弥漫。
可这次没完。
那片黑雾没散,反而在空中凝住,慢慢重组。几秒后,一个新妖灵从雾里走出来,比之前的更矮,但身体更实,红眼亮度更高。
我皱眉。
它们能回收残骸,二次成型。
谢清歌也看到了,她冷笑一声:“还挺聪明。”
她把玉箫摘下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笛孔上。这一次,她没吹曲子,而是用指节敲击箫身,发出三声闷响。
“咚、咚、咚。”
音波落地,像种子钻进土里。下一秒,地面窜出九根冰刺,正好顶住第二批重组的妖灵脚下。它们动作一滞,黑袍人抓住机会,锈剑横扫,剑气如网,把九个全部拦腰斩断。
断口处没有黑水流出,而是爆出一团火花,像是电路短路。
我趁机低头看地上残留的碎片。
蓝光微弱,但能看清上面的文字片段:
【错误代码:c7x9-1】
【容器状态:已注销】
【记忆区块:删除中】
我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是我的编号。
三百年前,我在系统里的初始Id就是c7x9-1。后来被封印,账号注销,数据归零。可这些碎片里还留着记录,说明它们不是随机聚合,是专门冲我来的。
风突然停了。
所有裂缝同时闭合,妖灵不再出现。四周安静下来,只有雷角还在微微发烫。
谢清歌吐出一口气,玉箫挂回腰间。她看了我一眼:“你认识这些东西?”
我没马上答。
黑袍人拔起锈剑,走到我身边。他盯着我掌心的雷角,说:“它们把你当目标。”
我点头:“不只是目标。它们是来找‘我’的。”
“哪个我?”谢清歌问。
“最开始的那个。”我说,“还没变成Npc之前,还是小仙的时候。”
她眯眼:“所以它们不是敌人?”
“是。”我说,“但它们可能知道点什么。”
黑袍人忽然抬头。
我也感觉到了。
地面在震。
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底下移动,很大,很慢,像一头沉睡的兽翻身。法则纹路的痒变成了刺痛,从肩膀一路窜到后颈。
头顶的灰层裂开一道巨大的缝。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片黑暗从中渗出。
然后,一只眼睛出现了。
巨大,竖瞳,黑色虹膜上布满断裂的代码纹路,像一张被撕烂的程序表。它睁开时,整个空间的光线都被吸进去。
它看着我们。
准确地说,是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没动。
雷角突然变得滚烫。
右眼的代码流疯狂滚动,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原始容器信号源,匹配度98.6%】
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我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