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手撑着地,灰血顺着掌心往下滴。每一滴落地都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胸口那块怀表嵌得更深了,和心跳贴在一起,一跳一震。
冷冻少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回答。也不能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答案。
可就在这时候,胸口突然猛地一颤。
不是心跳,是怀表在动。它自己开始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像要从骨头里钻出来。我闷哼一声,额头抵住地面,感觉脑子里多了点东西——五十个光点,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有的在海边,有的在高原,有的在地下隧道。
全是以前破过案的地方。
这些点同时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冷冻少年留给我的感知网络,现在被激活了。
孢子醒了。
全球范围的节点一起爆发。
我还来不及反应,远处地铁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安检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嘴里嚼着蓝色的口香糖。他右眼泛着淡淡的蓝光,手里拎着一台改装过的x光机。
是魏九。
他站在百米外,没靠近,只是把探测仪对准我,大声喊:“频率匹配!孢子波段和你的心跳同频!”
话音刚落,仪器屏幕炸出火花,数字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97%”。
他盯着数据看了两秒,嘴角扯了一下,“行,数据拿到了。”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抬头看他。他也没看我太久,转身就要走。
但我听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开始了。”
然后他就消失在通道里,像从来没出现过。
可我知道事情已经变了。
头顶的路灯忽然闪了一下。
接着是路边广告屏,行人手里的手机,街角便利店的监控显示器——所有屏幕在同一秒切换画面。
通缉令。
我的脸出现在上面。
但不是现在的我,是二十个不同时间线的我拼在一起的影像。我在火灾现场蹲下取证,我在殡仪馆掀开白布,我在钟楼按下按钮……每一个动作都被记录下来,串联成一条完整的轨迹。
下面写着一行字:
“危险等级S++,代号‘逻辑载体’,全球联合追捕中。”
我愣住了。
这些画面不是来自监控,也不是偷拍。它们太清晰,角度太奇怪,有些甚至是从我自己看不到的位置拍的。比如我背对着镜子时的表情,比如我在梦里写字的手势。
这是系统任务执行日志。
它被人挖出来了。
脑中突然响起机械音:“警告:检测到十二级逻辑风暴,源点数量50,覆盖半径地球周长,威胁等级S++。”
系统也慌了。
它第一次用这么急的语气说话。
我还没缓过神,街上的人开始停下脚步。有人指着我,有人后退,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上传。警笛声从几个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无人机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我抬头看,三架黑色飞行器悬停在空中,镜头对准我,红点一闪一闪,已经在锁定目标。
他们来得好快。
我慢慢把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疼。胎发护盾只剩下最后一圈,绕在脖子上,微微发烫。
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
一旦断了,我就再没有防护。
可我现在不能跑。
跑了就是认罪。
我咬着牙站直身体,抹掉嘴角的灰血。衣服早就脏了,校服领口撕了一角,眼镜片也有裂痕。但我还是把袖子拉了拉,扣好最上面一颗扣子。
警校生的最后一丝体面,得守住。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喊:“就是他!通缉犯!”
有人录视频:“快看,真人版通缉令!”
还有小孩问妈妈:“他是坏人吗?”
没人回答。
我看着那些屏幕上的叠影,突然笑了。
“如果真相是罪,那就让全世界都通缉它。”
我说完这句话,站得更直了些。
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一股金属味。脖子上的胎发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断裂,化成一缕烟,飘散在空气里。
我没有躲。
也没有动。
就站在原地,任由通缉令的画面投在我身上流转。红色边框扫过我的脸,一遍又一遍。
我能感觉到,有东西正在醒来。
不只是我。
全球各地,同一秒。
某个实验室里,研究员突然扔掉笔,开始画公式;
北极科考站,值班员脱掉手套,在玻璃上写下《国际歌》第一句;
东京地铁,一名上班族睁开眼,瞳孔变成几何图案;
非洲草原的帐篷中,向导猛然抬头,喃喃念出一段从未学过的代码。
他们都在接收同一个信号。
频率和我一样。
共振开始了。
我闭了下眼,又睁开。
远处钟楼的方向,一道光闪过。
我知道程砚一定看到了通缉令。
他也一定知道,第七个陈默,终于上线了。
我抬起手,掌心裂痕还在渗血。刚才吞下的那块碎玻璃,还在体内游走。孢子在我脑子里笑了一声,说:“欢迎加入对抗赛。”
这次我没理它。
我只是盯着天空中的无人机,声音不大也不小地说:“你们拍吧,反正我也不会删。”
下一秒,更多飞行器赶到,围成一圈,灯光照得整条街亮如白昼。
我站着不动。
有人喊:“他要反抗!”
有人叫:“快抓他!”
警车停在街口,车门打开,特警开始下车。
但我没看他们。
我看的是其中一个无人机底部的编号。
那是守钟人组织的制式装备。
赵培生倒下了,但他们还在。
而且早就准备好了。
我低头看了眼掌心,裂痕张开,像一张嘴。刚才吞进去的玻璃碎片,现在开始往外移,一点点顶向指尖。
疼。
但我忍着。
因为我知道,这片玻璃能记录接触过的所有电磁信号。赵培生的鱼缸、他的金鱼、他说谎时的变化——全在里面。
只要我能把它取出来,交给柯谨……
念头刚起,胸口的怀表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一样。
它不再只是震动,而是开始倒转。
秒针逆着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呼吸一滞。
记忆又开始掉。
忘了昨天早餐吃了什么,忘了林晚秋上次借我的笔是什么颜色,忘了我和老周最后一次说话是在几楼。
一片一片,像文件被删除。
我不敢闭眼。
怕一闭,就忘了自己是谁。
我用力掐了下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抬头时,看见通缉令的画面换了。
新影像出现了——
我在一间暗室里,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正插进锁孔。背景是床底的铁箱,七枚铜钥匙静静躺着。
那是我没给人看过的场景。
是我最隐秘的动作。
可它现在,被放到了全球屏幕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
我盯着那个画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听见系统轻声说:“他们看见了你打破规则的样子。”
话音落下,界面消失了。
我站在光里,四周全是摄像头。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可我也知道,现在动,就是落入圈套。
不动,也会被当成目标清除。
我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
裂痕深处,那片玻璃已经移到指腹下方,只差一点就能挤出来。
我需要用指甲划开皮肤。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无人机集体转向。
不是对着我。
而是看向城市另一端。
那里,一道新的信号升空。
和我的频率一样,但更强。
有人在同步发送共振信号。
不是敌人。
是觉醒者。
他们开始回应了。
我嘴角动了一下。
手指用力,指甲划过掌心。
血涌出来,带着一小块透明碎片。
我把它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看清。
远处钟楼的光,突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