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码头咸腥的海风卷着柴油味，赵红英踮脚抹去集装箱门板的露水，门板内侧用粉笔写的“江南向阳农机厂”字迹已经模糊。她身后的解放卡车卸下最后两筐干辣椒，浓烈的辛辣味在潮湿空气里炸开。“林老板，青岛港的转口提单可压在我这儿！”她拍着集装箱冷硬的钢板，香港船王林志成的鳄鱼皮皮鞋正碾过散落的辣椒籽。 林老板的镀金打火机“咔嗒”点着合同页角：“显像管熔炉明天到港，但三万条电视机包装带得先发往曼谷——”火焰舔上乙方签名栏时，赵红英突然抽走合同，泛黄的纸页擦过他西装翻领上别着的蛇口工业区通行证。“包装带已在集装箱里，”她反手拉开半扇箱门，成捆的彩条纹尼龙带涌到林老板脚边，“按八三年广交会报价，这笔抵熔炉运输费够了吧？”
距码头三公里的临时厂房里，齐铁军用棉纱擦拭苏联电压互感器的陶瓷套管。潮湿水汽在玻璃熔炉基座上凝成水珠，沿着地脚螺栓往下淌。 “德国人图纸写的冷却水温度是25c，”沈雪梅把温度计贴在循环水管上，汞柱卡在31c的红色警示区，“湿度影响热交换效率。” “用秦师傅的法子！”青年技工王海突然喊起来，他手里攥着从江南带来的铝饭盒——盒里垫着浸透机油的劳保手册内页，纸上描着1958年高炉水冷系统改造图。三人围着图纸用红蓝铅笔标注时，窗外海面驶过的远洋货轮拉响汽笛，集装箱吊臂的阴影扫过熔炉控制台。
陆文婷的莱卡相机镜头凝着水雾。熔炉控制屏突然跳出俄文警告，她快速抄录故障代码，笔记本页脚还沾着云南咖啡园的泥土——那是上月陪苏联专家验收咖啡豆时蹭的。 “湿度超过设备允许值23%。”她抹去控制屏水痕，“得把西双版纳橡胶园除湿机的参数调过来。” “我有数据！”赵红英冲进门甩下雨衣，从蛇口通行证塑封夹层抽出张烟盒纸，背面是铅笔写的除湿机运行记录，“上月给海南农场运辣椒租过除湿设备！”雨衣水滴在控制屏上迸出火花，陆文婷猛地拔下电源插头。
子夜暴雨砸得铁皮屋顶轰响。林老板的奔驰车大灯刺破雨幕时，厂区突然跳闸。 “装箱单呢？”他踏进集装箱门槛，皮鞋碾着散落的尼龙包装带，“船期延误扣你们货款……”话音未落，赵红英抓起粉笔在箱内地面划出白线：“线这边是您的货！线那边——”她跺跺脚下成捆的干辣椒，“是俺们自己贴钱加急的除湿机！” 闪电瞬间照亮箱壁粉笔字：左线【香港南洋贸易】\/ 右线【向阳农副联运】。 ??四、淬火时刻?? 清晨海雾里，重新接电的熔炉发出熔化的嘶吼。齐铁军盯着温度曲线冲破1000c阈值，炉口泄出的橘红光线映在王海脸上烫出细小红斑——像当年秦大福手臂的高炉火花印。 “显像管玻璃熔点1500c，”陆文婷快速转动除湿机阀门，“橡胶园数据上限是1350c。” 控制台突然蜂鸣大作！沈雪梅抓起手电筒检查水冷管，光束扫过湿度计时瞳孔骤缩——那根劳保手册纸捻正塞在漏水法兰缝隙处，吸饱机油的纸张鼓胀如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