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红星机械厂的后墙根，冰棱子挂满锈蚀的铁丝网。齐铁军裹着军大衣蹲在煤堆旁，手电筒光扫过三箱标着计划内物资的滚珠丝杠——这是他用二十斤粮票从黑市换的。月光下，丝杠表面的磨痕形成特殊纹路，像极了苏联图纸上标注的误差补偿区。
齐科长，这批货走账得用三本账簿。黑市贩子老周搓着冻僵的手，哈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霜，计划内的按国家牌价，计划外的...他突然噤声，远处传来沈雪梅的护士鞋踩雪声。
沈雪梅的铝饭盒砸在煤堆上，四十张工人医疗证从盒盖里滑出：上个月换的轴承，有七个崩了珠粒——你们用土法淬火的吧？她抽出发黄的x光片，滚珠碎片在片子上投出陨石坑般的阴影。
陆文婷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车间地面，莱卡相机对着崩齿的滚珠丝杠连拍。暗房显影时，她发现崩裂面有规律的金相纹路——这是用火车弹簧钢改制的痕迹。老齐！她抓起俄文技术手册冲进厂长办公室，黑市货的材质能解决导轨共振，但需要重新设计润滑...
话音未落，赵红英踹门而入，红呢子大衣沾着长途客车的油渍：省里要查双轨制套利！向阳农机厂给咱开的供货证明...她抖开盖着七个红章的介绍信，倒数第二个章印还渗着印泥，得把这三箱丝杠改成农机配件！
齐铁军突然用刺刀挑开丝杠包装箱，军绿色棉手套在雪亮金属面上擦出火花：明天天亮前，把车间所有c620车床改成农机修理机——卸掉自动进给系统，加装手摇柄！
凌晨三点，沈雪梅在医疗室蒸煮滚珠消毒。铝饭盒里的生理盐水沸腾时，齐铁军端着搪瓷缸进来，缸底沉着黑市换来的古巴糖。老周说这是用进口轴承换的。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但古巴根本不产轴承...
沈雪梅突然用镊子夹起颗滚珠，对着灯光转动：看这螺旋纹——是德国莱茵厂1982年的标识！她的护士鞋尖踢开废料筐，二十几个农机配件包装袋上印着模糊的汉堡港代码。
隔壁车间传来赵红英的骂声：狗屁技术参数！这手摇柄的铸铁件...她抡起十八磅榔头砸向改装部件，火星溅到账本上，把计划外收入几个字烧出焦痕。
陆文婷在暗房冲洗出最后一张照片：崩齿滚珠的微观结构里，藏着东德精密机床的钢印代码。她摸出父亲遗留的苏联工作证，夹层里泛黄的便签纸上写着：1985年，莱比锡春季技术展...
晨光初现时，七台伪装成农机修理机的机床轰鸣启动。齐铁军的手掌贴在温热的导轨上，共振频率让他想起1979年拆卸东德设备时的触感。沈雪梅突然冲进来，四十张医疗证拍在操作台上：工人体检报告出来了——接触黑市轴承的，血铅含量超标三倍！
厂区广播突然响起通知：省技术稽查组已到火车站...赵红英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扯下红围巾裹住滚珠丝杠：快！把这批货运到向阳厂当收割机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