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工业区的暴雨在仓库铁皮顶上砸出闷响，赵红英蹲在刚卸货的日本产材料试验机旁，铝饭盒里的外汇券被雨水泡得发皱。她盯着试验机侧面的“1982年大阪制”钢印，手指划过拉伸夹具上的划痕——这是香港船王对赌协议中约定的最后一批检测设备，距离最终验收只剩五天。夹具表面残留着几道不规则的磨损纹路，像极了父亲1978年手稿里画过的“应力集中点”示意图。
沈雪梅的高跟鞋碾过仓库地面的铁屑，珍珠耳坠晃动的频率与试验机液压泵的嗡鸣共振：“港商验货组提前到了！他们带着英国产的标定砝码，要现场校验材料强度参数。”她将淋湿的《国际材料标准》摔在控制台，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半张外汇券——边缘的暗纹与赵红英铝饭盒里的那张拼接成完整的林氏集团标识，仿佛两片断裂的试件等待焊接。
周建国摘下沾满机油的劳保手套，军挎包里的老式引伸计突然渗出暗黄色防锈油——哈尔滨厂1981年仿制德国设备时用的劣质润滑油。他蹲下身，用沈阳老厂1979年的校准块卡住试验机夹具，千分表指针在500mpa刻度处剧烈抖动：“日本人改了液压缸的活塞直径，和咱们测绘的东芝设备参数差了半成。”食指的枪茧擦过夹具表面的划痕，带起几片银白色金属屑——这分明是林氏从青岛港走私的劣质合金钢，却贴着“瑞典SSAb原装”的标签。
保税码头五号货场的集装箱在暴雨中泛着海腥味。文婷的暗房显影液在材料试样表面洇出蛛网状纹路，她将曝光后的相纸浸入定影液，1952年英国钢铁协会的原始拉伸曲线突然显形——与林氏提供的“日本JIS认证”数据相差12%的屈服强度。港商代表的镀金袖扣突然崩落，金属棱角在报关单上划出哈尔滨厂1982年的仿德设备编号，墨迹沿着雨水在集装箱铁皮上蜿蜒成沈阳老厂的事故报告。
“你们改不了材料参数，就像改不了对赌协议的违约金条款。”林氏工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擦过文婷的五四式手枪，枪柄“给婷婷防身”的褪色红漆蹭在强度检测报告上。文婷的指尖按在暗房显影液的酸渍处，哈尔滨厂1982年的液压缸改造图突然浮起，与林氏专利文件上的日文参数重叠成扭曲的应力-应变曲线。
特区工业局质检科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赵红英将两组合金试棒摆在瑞士产标定仪下，沈雪梅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珠子滚过花岗岩台面，在激光引伸计的读数屏上撞出5%的延伸率误差。“林氏在液压油里掺了煤油！”她扯开试验机的防护罩，哈尔滨液压机厂1982年的仿制活塞裸露在潮湿空气里，“日本人把德国dIN标准硬套上JIS标牌，弹性模量超差两级！”
周建国用军挎包里的老怀表卡住活塞间隙——表壳内侧的“1981.6.18”生产日期在油渍中泛光，正是沈阳厂引进德国液压技术的日子。他拧动千分表调节钮，哈尔滨厂1981年的校准曲线突然在检测报告上洇出油渍，与林氏提供的“日本原厂”拉伸曲线重叠成断裂的折线。
暴雨砸在仓库铁皮屋顶时，赵红英蹲在控制柜前重写试验程序。铝饭盒里的外汇券被液压油腐蚀出细密的孔洞，纸币边缘的编码恰好对应对赌协议的违约金条款。周建国的军挎包突然裂开，沈阳老厂的材料强度手册散落一地——父亲用红笔圈注的“dIN -1980”标准在油渍中浮起，与日本设备的JIS标称值相差8%的抗拉强度。
文婷撞开仓库门，暗房显影的显微组织照片在暴雨中翻飞：“林氏篡改了试样的热处理工艺！”照片上的哈尔滨厂仿德合金数据突然与激光引伸计的蓝色光斑重合，在检测台面烧灼出1982年沈阳厂事故的真相——当年是林氏调换了德国原厂的淬火介质，导致赵红英父亲背了黑锅。
港商验货组的激光束穿透雨幕，赵红英将老怀表按在试验机液压缸上。哈尔滨厂1982年的仿制活塞在震动中发出特定频率，日本设备的JIS标牌突然脱落，露出底下德国dIN标准的钢印。沈雪梅的珍珠粉末撒在检测报告上，拉伸曲线在暴雨水渍中重组为沈阳厂原始参数——恰好卡进对赌协议的验收公差范围。
“抗拉强度误差4.7%，在协议约定的5%以内。”周建国抹去军挎包上的油渍，老式引伸计的刻度线在日光灯下连成父亲的手写批注——那是1979年他在牛棚里用缝衣针刻下的材料强度公式。仓库外的木棉树在暴雨中抖落残花，暗红色花瓣粘在试验机的日本标牌上，像极了赵红英铝饭盒里那张被油污浸透的外汇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