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斯第三粮库的拱形仓廪里,麻袋堆砌的群山泛着陈年麦香。赵红英的翻毛皮鞋碾过青砖地面,鞋跟粘着的菌丝纤维在砖缝里拉出银丝。供销社主任老杨的中山装口袋别着两支英雄钢笔,此刻正用笔尖挑开麻袋封口线:哈尔滨的同志看看,这料子比帆布还经拽!
麻袋裂口处,菌丝网络在纤维间织出淬火纹般的结构。赵红英的劳保手套抚过纹路,突然发现某处纹样竟与哈尔滨锅炉厂食堂饭票的编号暗合——那是上周齐铁军寄来的挂号信里,夹带的显微镜照片上才有的特征。她摸出沈雪梅给的显影药水泼在麻袋上,液滴渗透处泛起蓝光,竟照出菌丝吞噬麻纤维时留下的哈尔滨锅炉厂平面图。
这是新技术!老杨的钢笔尖戳破麻袋表面,墨水顺着菌丝纹路洇成淬火池的形状:全省粮站都订这种麻袋,每条加价两毛!他身后的会计拨动算盘,木珠碰撞声混着仓廪顶棚积雪压弯木梁的吱呀声,惊起一群啄食麦粒的麻雀。
哈尔滨锅炉厂实验室的排风扇嗡嗡作响,沈雪梅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麻纤维碎屑。她将菌丝样本放在金相显微镜下,载玻片突然迸裂——菌丝网络在镜片表面生长,将光学透镜改造成类似淬火轧辊的波纹结构。齐铁军撞开门时,手里攥着从供销社连夜带回的改良麻袋:赵主任说这纹路能申请专利!
沈雪梅的圆规尖划破麻袋,露出的菌丝竟自动编织成哈尔滨市地图。她突然抓起电话拨通财务科:去年尘肺病体检报告还在吗?听筒里传来李淑芬拨算盘的脆响,混着王德顺在走廊撕心裂肺的咳嗽。当齐铁军用游标卡尺测量菌丝直径时,发现刻度线被某种分泌物改写成沈雪梅的工号。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赵红英踹开实验室的门,军大衣上沾着粮库的麦壳:供销社要签五年包销合同!她摔在桌上的麻袋压碎了载玻片,菌丝顺着裂缝爬上显微镜支架,在目镜边缘结成技术转让费每吨50元的字样。
深夜的财务科飘着油墨味,李淑芬的算盘珠粘着王德顺咳出的血丝。赵红英将供销社合同拍在账本上:先垫钱买亚麻原料!李会计的圆珠笔在技术转让费栏打转:厂里流动资金就剩三千块!她突然掀开保险柜,露出底层发黄的1968年苏联专家撤走时留下的设备清单——某行实验菌种的字迹被菌丝覆盖,形成与麻袋纹路相同的漩涡。
沈雪梅的白大褂闪进门缝,手里的重金属检测报告簌簌作响:菌丝分泌的有机酸超标,接触麻袋的工人会得皮炎!赵红英抓起保险柜里的搪瓷缸砸向地面,瓷片崩裂处,菌丝网络正将苏联专家的俄文签名改写成哈尔滨轻工研究所合作项目。
齐铁军蹲在走廊修电表,忽然发现分流器的铁丝上缠着菌丝。当他用万用表检测时,麻袋纹路竟在表盘投影出沈雪梅的侧脸。医务室方向传来担架车的滚轮声,王德顺的氧气面罩在雪地里拖出长长水痕,像条未完成的淬火温度曲线。
松花江封冻前最后一批货轮鸣着汽笛,赵红英站在码头挥动供销社的提货单。麻袋堆成的小山在甲板上摇晃,菌丝纤维在江风中舒展,将安全生产的标语旗撕成缕缕布条。沈雪梅突然冲上跳板,听诊器按在麻袋表面:菌丝活性在衰减!
货轮拉响离港汽笛的瞬间,赵红英的翻毛皮鞋踏裂冰凌。她扯下半面标语旗裹住麻袋,旗面残存的大干快上字样竟被菌丝重新排列成保质期六个月。齐铁军追到江堤时,怀里专利申请书被风吹散,稿纸在浪花间沉浮,每张都印着王德顺的x光片阴影。
对岸货栈亮起灯火,哈尔滨轻工研究所的吉普车碾过薄冰。赵红英在寒风中点烟,火柴盒上哈尔滨锅炉厂的烫金字被菌丝蚀去半边,成了哈滨火厂。沈雪梅的白大褂消失在暮色里,听诊器链子拖过冰面,划出的裂痕恰好与麻袋保质期倒计时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