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肝还两块五一斤呢。你说这三万来斤要是卖，也就两万块钱。”
大舅忙活完冷库这点事，项采江已经走了。
老项是真着急重新营业和再建工厂那点事，这关系到他们团伙转型的问题。心想着下次带着外汇来，更容易攀关系，也就没多停留。
等到大舅忙活完的时候，冷库就剩下林洛和他儿子了。
他和外甥站在堆满冻货的冷库面前，整个人有点傻了。
两车一共1.6万公斤，换算下来，够给全县所有人一人一两肉了。
“这得卖到什么时候去啊？”
这指标已经不低了，哪个贫困县敢这么吃啊。
里面零零散散还有些海鲜，北极贝、甜虾、鲷鱼之类的。项采江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吃之前看看日期，挑新鲜的吃。
林洛扒拉着两盒子甜虾，找出那个新生产的，然后指着另外一包上的生产日期道：“大舅，1921年的甜虾，到现在了还没卖出去呢，大不了卖一百年呗，能怎么地？”
七八十年都扛过来了，还差三五年吗？
说完不在意地拿着新生产的那包：“晚上吃这个，给你们调个灵魂小料汁，看看我手艺。”
这种冻货在外包装上是很难分辨出区别的，看林洛要给自己做这比他老子的老子岁数还大的虾吃，吓得大舅赶紧摆手。
“我可不吃啊。这不祸害老祖宗呢吗？”
那年貌似东北脑袋上还有皇帝呢。
“想啥呢，这新鲜的。”林洛拿着新生产日期的往大舅身边凑了凑。
大舅拿过来两包虾对比了下，这才发现，一包除了白得过分以外，和另一包没啥区别。“这玩意真能吃？”
明知道自家晚上吃新鲜的，大舅还是打消不了自己的疑惑。
七八十年的肉，真能靠冷冻保存好？这三四万斤的肉，要是都吃到人肚子里，出点什么卫生问题，可谁也兜不住啊。
这也就是家里还没有冰箱，等搬了新家，姥姥买了冰箱，大舅就明白了，冰箱是有时间静止技术的，放到里面的东西，永远不坏。
林洛用手指弹了弹这些冻货。“没腐烂，没变质的，不就是岁数大点吗？岁数大咋了？更知道疼人。再说，实在不放心的话，回头卤子里放点消炎药就完事了。到时候，再加点甘草片，还能招揽回头客呢。”
这是以后街边溜达摊的常规操作，不然十二块钱一份的红烧肉鸡腿快餐是怎么来的。
只要价格够便宜，自有穷人为此辨经。
可大舅一听，不止要卖祖宗肉，还得往里加药，吓了一跳。“啥玩意，你这不祸害人呢吗？”
“祸害？人还得感激我呢。”林洛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肉都吃不起，活那么健康干嘛？
这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大舅也无奈，又阻止不了，只能叹气道。
“你啊。怪不得把你老姨送医院后勤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他口中的老姨自然是姥姥那边的侄女单玲芳。
林洛还真不知道这事：“啊，她去医院了？”姥姥办事比自己痛快多了，怎么就在自己妈那犯糊涂啊。
大舅点点头。“嗯，在卫健委给她挂了个职。这矿务局不是要破产改成公司吗？原来的矿务局医院应该是归地方，改成县二院了，你老姨下到矿院管后勤统筹去了。”
“好事啊。”这下自己弄点添加剂，算是有渠道了。
“好个屁，本来这丫头眼光就高，现在更难嫁了。”在舅舅这代人心中，能不能结婚、能不能组建家庭，远在事业之上。
林洛可不敢和大舅分辩这个，那纯是浪费口水，毫无意义。“行了，我得回火炕楼那边，我这游戏厅早开业，早赚钱。”
说完，就准备带人走。
“你咋这么着急赚钱啊？”大舅有些不理解外甥对钱的渴望。
“当然着急了。”林洛此时转身已经走了，身边跟着表弟，头都没回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也没有和大舅做过多的解释。
他没法和大舅说，今年矿务局已经开始大面积下岗了，等到97年的时候，就进入破产清算环节了。
那时候里面有能耐的家伙，会重回工业部继续当官；没能耐的也捞够了，手里也有钱，会想尽办法留在地方。
这一年，正是老李头的最后一年，也是他最疯狂的一年——只要钱到位，他什么都敢给你办。
那时候，不管是从上到下的部门垂直关系的“条条”单位，还是行政区划为界的“块块”单位，都会变得很臃肿。因为一群不在乎有没有工资，只是想要保留原职级的家伙，会蜂拥而至，堵在老李家的门前，求帮着解决职称问题。
这也是上面默许的，地方能解决企业管理层的待遇问题，对于上面也是解决了麻烦。
那时候，连县作协这种大部分县都没有的部门，都设立了自己的秘书处、行政处、人事处、创作处、创联处、研究室、资料室，和五个编辑部。
要知道，本县历史上一共就三位知名作家，两个已经没了，一个成分还不太好。以这样的底蕴，别说把作协搞这么大了，甚至连县作协的存在都没必要。
在这个节骨眼上，手头要是没钱，不一定会被挤到什么位置上去。
何况，那么大一个矿务局破产，想要分资产，不止得有硬实力，手头的钱也得够。虽然钱只起到了辅助作用，可没有真不行。
比如现在，手里只有三万多块钱的林洛，要操心五六家店的装修问题，真有点力不从心了。
随手把甜虾丢给家仆，林洛又冲着大舅喊了一句：“晚上接着老舅，去火炕楼找我啊！”
“知道了。”看着儿子也不嫌弃凉，美滋滋地抱着一板大虾跟在外甥身后的样子，大舅无奈地叹口气，“哎，这孩子算白养了。”
答应了一声，大舅转身又回到了冷库，准备挑挑有没有日期好的，弄点给手底下那几个人发点福利。
总觉得按照外甥的安排，他这个管理所不定会扩大到什么规模，到时候没有底下人的支持，怕是工作不好开展。
想想自己这外甥也有意思，自己这明明是个科室的下属二级单位，他这个股级干部想要升，就得往上调。
可往上调了，就要舍弃手头这块油水。本想着干几年，培养一个自己人再说，谁想到，要是外甥真能拉来外资投资，自己这地方怕是要从科室下属单位，变成县直属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主意，这么大胆啊，谁都敢接触。”
大舅和姓项的聊到刘中东时，对方那不屑一顾的样子，让他明白，这也不是什么完全省心的主。干灰产的和跑江湖人，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