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整整两年，一草一木都还是原来的模样，精致的窗棂、墙角的药圃、药房置物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毒药瓶……
偏偏少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连空气都显得格外冷清。
相柳回瀛洲第一次出现小夭不在家的情况。
万千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相柳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小夭，你离开了辰荣宫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为了救我脱困，和西炎玱玹达成了什么交易？
玱玹对小夭的心思，相柳再清楚不过。
小夭不肯回家，会不会和这有关？
那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相柳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担忧。
随即又松开了拳头，西炎玱玹帝王之尊，断做不出丧心病狂的勾当，难道逼迫小夭答应了个什么承诺？
走进了卧室。推开门的瞬间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起来——卧室里居然摆着两张床榻。
一张是他与小夭的，另一张就放在旁边两尺处，铺着绣满小动物图案的锦被，明显是九雪的。
虽说九雪是他们的儿子，可看着属于自己和小夭的地盘多出其他东西，相柳生出一丝领地被侵占不适感。
“来人。”相柳低声喝道。
管事连忙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把九雪的东西搬回他自己的院子。”相柳的语气不容置喙。
“是。”管事不敢多问，立马吩咐下人动手。
没一会儿，九雪的床榻和衣物就被搬得干干净净，只剩两个侍女在轻手轻脚地收拾整理。
相柳走到妆台前，拿起小夭的针线篓翻了翻——里面放着几缕丝线、一幅只绣到少许的手帕，唯独没有那只他心心念念的九头妖荷包。
他分明记得离开前小夭还拿着那只荷包给他看，说很快就能绣好。
“白色荷包呢？”相柳转头问旁边的侍女。
侍女连忙回答：
“回大人，那只荷包九雪殿下很喜欢，王姬便给他了。”
相柳只觉一直压着的怒气涌上头顶，脚下地板隐现霜花，两名侍女立马鞠身退出房间。
没过多久，九雪就走进了书房，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关心地问：
“父亲，您一定也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房给您重新准备饭菜了！”眼下只能先讨好父亲，说不定少吃点苦头。
相柳冷冷地伸出手，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拿来。”
九雪一脸茫然：“拿什么东西啊？”
相柳懒得和他废话，指尖轻轻一招，九雪藏在怀里的白色荷包就“嗖”地飞了出来，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荷包上的九头妖绣得栩栩如生，针脚细密，相柳没敢多看，怕被思念的伤感纠缠，立即收进掌心。
九雪不敢扑上去抢回来，只能跺着脚气恼道：“那是娘给我的！”
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绣线，相柳冷笑一声：
“没有翅膀，怎会是给你的？”
“哼！娘以后会给我绣无数个！比这个好看一百倍！”九雪梗着脖子顶嘴，小脑袋傲娇地扭向一边。
“你很蠢。”相柳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在望江城，好歹有你爷爷护着；回了皓翎，你觉得谁还能护着你？”
九雪立即转回脸，眼神清澈一脸无辜地看着相柳，仿佛觉得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您是我父亲，当然是您护着我啊！？”
相柳被他这句话噎得心里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清了清嗓子，板起脸重新恢复严肃：
“若有外人欺你，我自然会护着你；但你若是在你娘的事上对我有所隐瞒，没人护得住你。”
九雪看着相柳的表情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连忙收起傲娇的模样，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
“父亲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里却在飞快盘算着——哪些话能说，哪些话绝对不能说，可不能出卖娘！
相柳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小心思，这小鬼头惯会装乖卖惨，却也知道拿捏分寸。
懒得拆穿，径直坐在书房主位上沉声道：
“你娘为什么不回家，要出去玩一两年？”
九雪垮下小脸，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
“娘说……说你答应她的事没做到，把她抛下了，在极北之地的时候天天以泪洗面。”
相柳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摩挲荷包的动作骤然停住。
绝对想不到防风小怪会以箭头送玄鳞不死丹，更没料到上古困妖阵会以小夭为饵设下陷阱，让他无法抵抗地陷入沉睡。
若不是这些意外，黔江战役结束后他便能归家，小夭甚至不会察觉他暗中的诸多安排，更不会受焦急等待的苦楚。
这些辩解没法对九雪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书房里陷入死寂。
相柳不说话，九雪也识趣地闭了嘴。
逐渐耐不住困意，眼睛里泛起细密的泪光，脑袋一点一点的。
没多久就歪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模样。
九雪迷迷糊糊间以为父亲会心疼他，放他去睡觉。
谁知下一秒，一根细细的小冰针突然弹来，轻轻扎在他的胳膊上——没破皮见血，却带着钻心的冷意和痛感，激得他一个激灵。
相柳泛着寒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个，够不够醒瞌睡？”
九雪眨了眨眼，刚才还只是困出来的泪光，这下真的滚了下来。
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相柳：
“父亲还要问什么？我都说就是了。”
“你娘用什么办法助我脱困的？”
相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困在阵中时怀中小夭突然消失，自己随即清醒的情形，隐约猜到答案，却又不敢轻信。
九雪抽抽噎噎地回忆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娘当时跟我说的原话是‘破开阵法得斩断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所有牵绊，所以我要暂时忘记所有’。
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保证一个字都没错漏，全告诉父亲了。”
相柳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困妖阵以小夭为饵让他陷入沉睡，实则是要他在无知无觉中被抽干妖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