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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的墙壁白得刺眼。

陆远站在走廊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着里面的父亲。陆建国躺在病床上,右腿已经被截去,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一截粗糙的木桩。他的脸色比纱布还要苍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陆远?一个护士走过来,去一楼交费处补交一下手术费。

陆远接过单子,上面的数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六十八元五角。他口袋里只剩下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十块钱,加上卖猪和敲诈大伯的钱,还差一大截。

交费处排着长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臭混合的味道。陆远捏着单子,感觉手心全是汗。前面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在和收费员争吵。

不就是几瓶葡萄糖吗?怎么这么贵?

同志,这是规定价格。

我儿子是钢铁厂的工人!有医保的!

陆远听着,心里一动。他悄悄退到走廊拐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在父亲病床旁的抽屉里找到的退伍证。父亲年轻时当过三年兵,虽然只是普通步兵,但证件上那个鲜红的印章或许能派上用场。

同志,我父亲是退伍军人。轮到陆远时,他把退伍证和钱一起递进去,能不能...优惠些?

收费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头发烫着小卷。她瞥了眼退伍证,又上下打量陆远满是补丁的衣裳:当兵的?怎么不早说?她抽出一张表格,填这个,能减免百分之三十。

陆远的手微微发抖,差点写错父亲的名字。减免后,手术费变成了四十七元九角五分。他数出四十八元,收费员找给他五分钱硬币。

住院费一天两块五,先交一周的。妇女头也不抬地说。

硬币在陆远手心里发烫。他只剩下两块钱了,连一天住院费都不够。

同志,能不能...

不能。妇女干脆地打断他,下一个!

陆远攥着那五分钱回到病房。母亲李桂兰正用湿毛巾给父亲擦脸,见他进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交上了?

陆远点点头,没提钱不够的事。他走到床边,发现父亲醒了,正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他轻声唤道。

陆建国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又移到自己的断腿上。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渗入鬓角花白的头发里。

回家...父亲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不行!陆远和母亲同时出声。

李桂兰抹着眼泪:建国,医生说伤口容易感染,得住院观察...

没钱...陆建国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门口,回家...

陆远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曾经能轻松抡起锄头的大手,现在虚弱得连个孩子都不如。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用这双手把他举过头顶,让他摘树上的枣子;想起父亲用这双手给他做木头小车,虽然粗糙,却是村里最漂亮的玩具...

钱的事您别操心。陆远把父亲的手放回被子里,我有办法。

父亲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儿子的话。

陆远转向母亲:娘,您守着爹,我出去一趟。

县城的街道比村里热闹多了。供销社门口排着长队,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正在查投机倒把。陆远避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几个老头蹲在墙根下晒太阳,面前摆着各种小玩意儿——自制的烟嘴、竹编的篮子、晒干的草药。

陆远眼睛一亮。他蹲到一个卖草药的老头旁边:大爷,收药材吗?

老头眯着眼打量他:什么药?

三七、黄芪、野山参。陆远报出几种他在后山见过的名贵药材。

老头嗤笑一声:毛孩子懂什么药?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陆远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株晒干的植物:您看看这个。

老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抓过布包:这...这是...

野生天麻。陆远平静地说,后山挖的。

这是他在追踪父亲时偶然发现的,原本打算留着给母亲治病用。

老头的手指微微发抖:还有吗?

有,但不在身上。陆远盯着老头的眼睛,什么价?

一番讨价还价后,老头同意以每两五元的价格收购野生天麻,前提是品质都要像样品这样好。陆远算了一下,如果能采到一斤,就够父亲半个月的住院费了。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儿。陆远收起布包,起身要走。

等等!老头叫住他,小同志,你要是能弄到灵芝或者何首乌...

陆远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需要工具和帮手。

回到医院,陆远发现父亲床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查看伤口。医生约莫五十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你是患者家属?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我是他儿子。陆远上前一步,大夫,我爹的伤...

感染风险很高。医生直起身,示意陆远跟他出去。走廊上,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截肢手术很成功,但患者营养不良,恢复会很慢。至少需要住院两周。

陆远的胃拧成一团:费用...

我知道。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农村来的都不容易。但医院有规定,我也没办法。

陆远突然注意到医生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书页已经翻得卷边。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大夫,您对中医也有研究?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亮:怎么,你也懂?

略懂一点。陆远谦虚地说,然后迅速报出几个治疗创伤感染的方剂,...还可以加金银花和连翘,清热解毒。

医生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欣赏:小伙子,在哪学的?

看书自学的。陆远没提前世特种兵军医的经历,大夫,我有个请求...

十分钟后,陆远和医生达成了协议:他每天为医院采集指定药材,抵充部分住院费;同时,医生特批他们可以暂时欠费一周。

记住,就一周。医生临走时严肃地说,超过时间,我也保不住你们。

陆远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周大夫。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陆远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上外套,然后坐在父亲床前守夜。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勾勒出父亲消瘦的轮廓。陆远想起小时候发高烧,父亲背着他连夜走了十几里山路去公社卫生所;想起每年过年,父亲总是把唯一的一块肉夹到他碗里;想起每次挨爷爷骂,父亲都会偷偷塞给他一颗水果糖...

爹,你会好起来的。陆远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