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裂缝并非坦途,它是崩塌撕裂出的伤口,扭曲、狭窄、布满了犬牙交错的碎石和随时可能二次塌陷的松软土层。浑浊的地气裹挟着尘埃与细小的晶屑,如同浑浊的喷泉,从裂缝深处不断向上涌出,阻碍着视线与呼吸。
陈谨却不管不顾,将新生混沌真元运转到极致。灰蒙蒙的真元流淌全身,不仅支撑着《星痕步》的极限速度,更赋予了他一种奇特的“大地亲和”与“空间直觉”。他仿佛成了这崩塌结构的一部分,能在毫厘之间预判哪块岩石即将脱落,哪处结构相对稳固,在绝境中硬生生蹚出一条向上攀登的生路。
搬山副印在丹田中微微震动,散发出沉稳的土黄色光晕,与周围狂暴但根源同属的地脉乱流产生微弱的共鸣,减轻了部分地压与束缚。识海中的《周天星辰观想图》残卷则如同定盘星,让他在混乱的能量场和不断变形的空间结构中,始终保持着一丝方向感,引导他向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地表世界的“生机”与“秩序”波动前进。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轰鸣。整个地下遗迹正在全面瓦解、沉降,仿佛大地张开了饕餮巨口,要将一切过往的秘密与罪孽彻底掩埋。偶尔有极度狂暴的能量乱流或空间碎片从下方追袭而来,都被陈谨以精妙到毫巅的身法配合新生真元的特性险险避开或化解。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伤势在刚才的传承与奔逃中并未得到良好恢复,此刻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和新获得的力量支撑。嘴角不断溢出带着灰白荧光的血沫,又被急速的气流吹散。
不知向上攀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息,却漫长得如同几个时辰。
终于,头顶的“光”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透过尘土缝隙洒下的、带着温度的天光!空气也陡然变得清新,尽管依旧混杂着尘土,却已没了地下那种沉浊压抑的死寂与地气。
出口近在咫尺!
那是一个被崩塌挤压形成的、仅容一人钻出的不规则孔洞,外面隐约可见倾倒的树木和苍白的天空。
陈谨精神一振,强提最后一口真元,身形如龙,猛地向上蹿去!
然而,就在他上半身即将探出孔洞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漆黑如墨、带着浓郁死寂与腐蚀气息的骨刺,如同早已埋伏好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地从孔洞侧上方的阴影中射出,直取他的面门、咽喉与心口!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心神因即将脱困而略有松懈的瞬间!
幽冥殿!还有埋伏!而且看这骨刺的凝练程度与死气纯度,出手之人的实力,远非之前那三个黑袍人能比!很可能是之前被“净灭协议”强行征调了部分力量、却并未进入核心区域的幽冥殿更强者,一直潜伏在外围,守株待兔!
致命的危机,在最后关头悍然降临!
陈谨瞳孔骤缩!此刻闪避已完全来不及,硬接以他此刻状态也是凶多吉少!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格挡或闪避那袭来的骨刺,而是猛地将按在丹田处、一直与搬山副印保持联系的手掌,狠狠向下一按!同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的闷吼!
“地脉——起!”
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而是……扰动!
以搬山副印为媒介,以自身混沌真元中蕴含的地脉权柄为引,将他下方那正在疯狂崩塌、能量极度紊乱的遗迹上层结构,最后一点尚未完全平息的地脉暴动之力,如同投石入水般,猛地“惊动”了一下!
“轰隆隆——!!!”
陈谨身下的岩土猛地向上隆起、爆裂!一股混杂着土石、晶屑和残余地脉乱流的浑浊“喷泉”,以他为中心,狂暴地向上冲起!这并非有序的力量,而是纯粹的混乱爆发!
那三根袭来的漆黑骨刺,首当其冲,被这股毫无章法却沛然莫御的向上冲击力猛地一冲,轨迹瞬间歪斜、紊乱!“嗤嗤”几声,擦着陈谨的耳畔、肩侧和肋下划过,带起几道血痕和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却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而陈谨本人,则借着这股向上爆发的反冲之力,如同被发射出去的炮弹,速度再增,整个人彻底从孔洞中冲出,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他下方那被他强行“惊动”的崩塌层,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大面积的岩土开始塌陷,将他刚刚钻出的孔洞彻底掩埋,也阻断了可能来自下方的追击(无论是敌人还是塌陷)。
腾空而起的陈谨,终于彻底脱离了那吞噬一切的地下深渊!
他身处数丈高的空中,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周围环境。
这里似乎是苍云山脉深处一处隐秘的山谷边缘,周围古木狼林,但此刻靠近崩塌口的地面一片狼藉,树木倾倒,岩石翻滚。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有些刺眼,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与……自由。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他下方不远处,三棵古树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从中缓缓走出三个身着墨绿色绣着惨白骨骸纹路长袍的身影。为首一人身形干瘦,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泛着惨绿幽光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根由不知名兽骨雕琢而成的短杖,刚才的骨刺显然出自他手。其气息幽深冰冷,虽不及地下那个幽冥老怪,却也达到了神境初期巅峰,而且状态完好!
另外两人则是暗劲巅峰,分立两侧,眼神死寂,锁定着空中的陈谨。
“交出……传承之物……留你魂魄……”干瘦身影抬起头,兜帽下传出沙哑非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们果然是为了传承而来!而且似乎笃定陈谨得到了核心之物!
陈谨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体内真元更是因为刚才最后一下爆发而近乎告罄,伤势也因强行运功而加剧。面对一个状态完好的神境初期巅峰和两个暗劲巅峰的围攻,形势比地下时更加凶险!
但他心中却一片冰冷沉静。绝境,他经历得太多了。
他没有丝毫废话,甚至没有试图落地。就在身体开始下坠的瞬间,他做了一件让下方三名幽冥殿使者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猛地将手中那枚早已失去光彩、如同普通白色晶体的星移副令(也是搬山副印的一部分显化),狠狠掷向为首那名干瘦身影!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不起眼的抛物线,没有丝毫能量波动,仿佛只是穷途末路下的无奈之举。
干瘦身影眼中绿芒一闪,闪过一丝不屑与贪婪,骨杖一挥,一道死气便卷向那令牌,想要将其摄取过来。在他看来,这令牌即便失去了大部分灵光,也必然是关键信物,不容有失。
然而,就在他的死气即将接触到令牌的刹那——
陈谨眼中精光爆闪,口中低喝:“爆!”
不是真元引爆,而是……精神印记引爆!
他在最后握住令牌、接受薪火传承时,早已将自己一丝独特的神魂印记与新生的混沌真元特性,悄然烙印在了这枚作为“道标”和“载体”的令牌最核心处!这原本是为了加深联系,此刻却成了最后的杀招!
“嗡——!”
被掷出的白色晶体令牌,在接触死气的瞬间,内部那一点陈谨留下的、融合了混沌真元特性与搬山道“平衡”、“镇封”意蕴的精神印记,被死气一激,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
只有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与能量结构的强烈“干扰”与“反噬”波动,以令牌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对于全盛时期的干瘦身影或许影响有限,但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催动死气摄取令牌,心神与能量都与之紧密相连!
“噗!”干瘦身影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周身死气一阵剧烈紊乱,那摄取令牌的死气瞬间崩散,连带着他自身神魂都一阵刺痛眩晕,出现了刹那的僵直!
而他身后两名暗劲巅峰的部下,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神魂干扰波动扫中,脸色一白,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涣散!
就是这刹那的机会!
陈谨的身体已然下坠到离地不足两丈!他强忍着神魂因引爆印记而产生的撕裂感和身体的剧痛,体内最后一丝混沌真元疯狂注入双腿,《星痕步》中融合的一丝空间雏形被激发到极致!
“星痕——遁!”
他的身形在空中极其诡异地一扭一折,仿佛违背了物理规律,拖出一道淡淡的、扭曲的灰色残影,并非攻向任何敌人,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射向了侧方茂密的山林之中!
“拦住他!”干瘦身影从僵直中恢复,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同时骨杖疾点,数道更加强大的漆黑死气如同标枪般射向陈谨消失的方向!
另外两人也勉强压下不适,各施手段追击。
然而,陈谨那一下“星痕遁”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力量,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轨迹飘忽,瞬间没入了古木参天、藤蔓密布的山林深处。
漆黑死气击打在巨树和岩石上,腐蚀出一个个大洞,却未能命中目标。
“追!他已是强弩之末,逃不远!”干瘦身影语气阴寒,当先化作一道绿光追入山林。另外两人紧随其后。
山林之中,陈谨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凭借着对地脉的细微感知和对环境的敏锐直觉,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复杂的地形中穿梭、隐匿、布下简单的误导痕迹。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调息,因为追兵就在身后不远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他一边逃,一边感受着体内糟糕的状态和山林中稀疏的灵能,心中飞快盘算。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真元,消化传承。否则,不等追兵追上,他自己可能就先倒下了。
苍云山脉广袤,但幽冥殿在此布置的人手恐怕不止这一波,归墟商会和那个神秘的炽热吞噬者势力也可能有后手。原路返回龙组基地风险太大,容易暴露行踪。
他的目光,投向了山脉更深处,那些灵气相对浓郁、地形更加复杂、人迹罕至的区域。
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深入山脉,利用复杂环境和刚刚获得的地脉感知能力,与追兵周旋,争取恢复的时间。
至于手中的传承和“通天之址”的秘密……只能等活下去之后,再慢慢探究了。
打定主意,陈谨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调整方向,向着苍云山脉那云雾缭绕、兽吼隐隐的更深、更险处,踉跄而坚定地潜行而去。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染血的衣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机与万古遗迹崩塌的余韵。
身前,是危机四伏的莽莽山林与未知道途。
但陈谨的眼神,始终如古井寒潭,不起波澜,只有最纯粹的生存意志与对未来的冷静筹划,在无声燃烧。
薪火已承,道途初定。这刚刚开始的重见天光之下,新的厮杀、成长与迷雾,正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