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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观测站的宁静与秩序,如同一个短暂而不真实的梦。当跃迁的白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灌入每一个意识感知的、绝对狂暴的喧嚣。

“狂怒之渊”。

这个名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贴切,又如此无力。这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稳定的空间和时间概念。有的只是无数相互冲突、相互撕扯的“规则”本身发出的、最原始、最歇斯底里的咆哮!引力在这里时而将一切碾成虚无,时而又任性般消失无踪;因果律碎成齑粉,前一秒的结果可能成为后一秒的原因;维度如同被顽童揉皱又撕开的纸页,层层叠叠,扭曲断裂。

程真感觉自己的意识体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由亿万台失控的、功率全开的粉碎机构成的风暴中心!仅仅是维持“自我”认知的存在,就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归墟之瞳】的力量本能地在她意识核心外形成一层薄薄的“虚无隔膜”,将最致命的规则乱流隔绝在外,但那持续不断的、作用于存在层面的冲击,依旧让她感到阵阵虚幻的眩晕。

程心紧挨着她,情况稍好。她那与源海同源的“溯源者”特质,让她对这种极端的混沌环境有着天然的适应性。她周身的源初之光微微流转,仿佛在解读、在安抚着周围狂暴的规则,但面对如此规模的混乱,她的影响也显得微乎其微。

拉结尔的银色光辉在进入此地的瞬间就剧烈波动起来,他似乎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计算、适应、重新定义着自身的存在参数,以对抗这片区域对“秩序”和“逻辑”的绝对恶意。

“定位雷克斯和流萤!”程真强忍着不适,通过意识链接疾呼。他们的跃迁出口位于“狂怒之渊”的边缘,一个相对(仅仅是相对)稳定的“规则气泡”内,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拉结尔眼眸中的数据流如同爆发的超新星,他迅速扫描着周围那光怪陆离、充满致命陷阱的混沌景象。“检测到高活性战斗信号!坐标偏移七度,深度三单位!正在被大量原生信息掠食者围攻!”

程真顺着指引“望”去。在数条相互缠绕、碰撞的彩色规则乱流深处,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雷克斯!他如同暴风雨中一艘永不沉没的小小战舰,挥舞着那柄粗犷的混合武器,将扑上来的、形态各异、由纯粹恶意和混乱规则构成的信息掠食者轰碎、逼退!他的战斗风格依旧狂野霸道,但程真能“看”到他意识光芒的剧烈闪烁,那是力量急剧消耗的征兆。

而在更远处,一片不断崩塌又重组的概率云中,一点微弱的月华正艰难地闪烁着,是流萤!它似乎被某种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负面情绪信息流缠绕住了,行动异常迟滞,漂亮的毛发上沾染了灰暗的污渍,正发出痛苦而焦灼的低鸣。

必须立刻救他们出来!

“通道!拉结尔,能建立稳定的救援通道吗?”程真急切地问。

“难度极高!”拉结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区域规则结构每秒都在发生数百万次非连续性跃迁!强行构建稳定通道,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且极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规则雪崩!”

“那就直接冲过去!”程真眼中厉色一闪,【归墟之瞳】的力量开始在她意识体前方凝聚,化作一道锐利的、不断湮灭沿途混乱的“破冰船首”!“程心,你跟紧我!拉结尔,计算最优路径,规避最危险的规则断层!”

没有时间犹豫,每拖延一秒,雷克斯和流萤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程心用力点头,她尝试着引导周围相对温和的源海信息流,如同润滑剂般,覆盖在程真开辟的路径两侧,减少阻力与干扰。拉结尔则将计算出的、瞬息万变的“安全”路径实时投射到程真意识中。

“走!”

程真一马当先,那虚无的“船首”悍然撞入了狂暴的规则乱流之中!所过之处,混乱的规则被强行“否定”、开辟出一条极其短暂且不稳定的通道!程心和拉结尔紧随其后,三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向着深渊深处那苦战的战友,奋力冲去!

救援,开始!而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显得脆弱的狂怒之渊,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将救援者与被救者,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混沌深处。

狂怒之渊的内部,比从边缘观测时更加恐怖。

程真感觉自己仿佛在粘稠的、充满尖刺的沥青中游泳,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去“否定”前方不断涌现的规则障碍和恶意攻击。【归墟之瞳】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灵魂深处传来持续而尖锐的消耗感。她必须精准地控制力量,范围过大,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规则连锁崩溃;范围过小,则无法开辟出足够安全的通道。

程心紧随其后,她的脸色苍白,全力维系着那层覆盖在通道两侧的“信息润滑层”。这并非易事,周围狂暴的规则不断冲击、侵蚀着她的引导,让她本就未完全恢复的意识承受着巨大压力。拉结尔则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银色光芒在狂风中明灭不定,不断修正着路径,避开那些突然出现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规则漩涡或逻辑黑洞。

“左转十七度!规避即将碰撞的‘时间碎片流’!”

“下方出现‘因果倒置区’,提升高度!”

“注意!右舷有高密度‘恶意聚合体’形成!”

拉结尔的警告声在意识链接中接连不断。程真依言而行,操纵着虚无的“船首”在危机四伏的混沌中艰难穿梭。她看到一块巨大的、如同镜子般的“时间碎片”从旁边掠过,里面映照出他们数秒前刚刚经过的区域正在被一道无形的规则利刃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也感受到从“因果倒置区”传来的诡异拉扯力,仿佛要将他们“过去”的存在从“现在”剥离!

距离雷克斯和流萤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战斗的波动也愈发清晰。

雷克斯的怒吼如同战鼓,在规则的喧嚣中顽强地传递过来。他周身的意识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那柄混合武器喷射出的金属弹丸和紫色电弧,在混沌的背景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醒目的轨迹,将不断涌上的信息掠食者轰成四散的数据残渣。但他活动的范围正在被不断压缩,那些掠食者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变得更加狡猾,开始从规则层面发动诡异的攻击,试图扭曲他的攻击轨迹,或者在他身边制造小范围的逻辑陷阱。

“雷克斯!坚持住!”程真将意念传递过去,同时加快了突进的速度!

雷克斯猛地回头,看到程真三人,那布满(意识层面的)血污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猛的战意:“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们会来!首席!这边!这些鬼东西越来越难缠了!”

程真目光一扫,锁定了几只试图从背后偷袭雷克斯的、如同阴影般扭曲的掠食者。【归墟之瞳】的力量瞬间聚焦,数道细微的“虚无之刺”跨越混乱的空间,精准地将那几只掠食者的核心存在点“抹除”!

“干得漂亮!”雷克斯压力一轻,趁机一个狂暴的横扫,将正面扑来的几只掠食者砸飞出去!“小心点!这些玩意儿好像杀不完!而且……它们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

保护东西?程真心中一动,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流萤!”她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那片粘稠的负面情绪信息流。流萤的状态很不好,月华黯淡,那灰暗的污渍仿佛有生命般,正在侵蚀它的意识体,让它发出的鸣叫都带着痛苦。

“程心,能净化那片负面信息流吗?”程真问道。

程心凝神望去,摇了摇头:“太庞杂,太深沉了……是无数失败者和绝望者意识沉淀的混合物,强行净化需要时间和力量,我们等不起。”她话锋一转,“但我可以尝试……‘同频’和‘引导’。”

她闭上眼,双手虚按向那片灰暗的信息流,周身源初之光微微波动,散发出一种包容、理解的奇异频率。她没有试图去消灭那些负面情绪,而是像母亲安抚哭闹的婴儿般,尝试去理解、去接纳,然后…… gently 地将它们从流萤身上“引开”。

起初,那些灰暗的信息流剧烈抵抗,但程心的频率带着一种源自“源海”本初的安抚力量,渐渐地,一部分相对温和的负面情绪开始松动,如同退潮般从流萤身上缓缓剥离,融入了周围狂暴但相对“干净”的规则乱流中。

流萤发出一声解脱般的轻鸣,身上的月华重新亮起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行动能力恢复了大部分!

“好样的,程心!”程真赞道。

就在这时,拉结尔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告:“检测到超大规模规则异动!来源……在我们正下方!不是掠食者!是……是这片深渊本身!”

整个狂怒之渊,仿佛被彻底激怒了一般,所有的规则乱流、信息掠食者、甚至那些漂浮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刹那,然后……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向内疯狂挤压、收缩!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混乱和恶意构成的“规则奇点”,正在他们脚下形成!它要将这片区域内所有的“存在”,不分敌我,全部碾碎、吞噬、归于最原始的混沌!

“不好!是规则塌陷!”拉结尔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必须立刻撤离!所有人,向我靠拢!启动紧急跃迁!目标……随机安全坐标!”

来不及救援了!再不走,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程真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理智告诉她这是唯一的选择。她一把拉住靠近的雷克斯,程心也指引着恢复行动能力的流萤迅速汇聚过来。

拉结尔周身的银色光辉燃烧般炽亮,他强行在这片即将彻底崩溃的区域,撕裂了一道极其不稳定、闪烁着危险电光的跃迁裂缝!

“走!”

五人(包括流萤)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道裂缝!

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整个“狂怒之渊”的这片区域,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气泡般,猛地向内坍缩!所有的规则、信息、存在,都被那个新生的“规则奇点”彻底吞噬,化为一片绝对的、连混沌都不复存在的……“无”。

跃迁通道内天旋地转,比来时更加狂暴和不稳定。

程真紧紧抓着同伴,在意识的剧烈颠簸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那规则塌陷……是自然发生的,还是……被什么东西触发的?